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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頁(第1页)

他慢慢沉下臉,露出幾分與年紀不相符的沉穩來:「怎麼會捨得?既是娘親留下的,裡面都是娘親的拳拳愛子之心。只是錢帛都是身外物,總不能為了捨不得,就與親長反目為仇。若是舍了錢財,能換了家人和樂,亦是大善。」

要是孫氏嫁妝真在張老安人與沈舉人手中,那當然「反目成仇」也要想法設法地奪回來。可沈瑞既曉得已經不在,還在口頭上好強做甚。不過對於張老安人與沈舉人難看的吃相,他也點出一二。以後那兩位再鬧出什麼么蛾子,也可以推到謀財上去。

可聽在沈理耳中,只覺得心酸不已,潸然淚下:「二弟倒是承了嬸娘的性子,厚道寬和,只是這世上總還有公道可言,六哥斷不會讓你白受了委屈去!」

沈瑞聽著,越發糊塗,可又不好相問,只用依賴感激地目光看著沈理,道:「幸好還有六哥在。」

兄弟兩個出來好一會兒,不好多耽擱,便相伴著轉回靈堂。

靈堂上的沈家子侄本昏昏欲睡,瞧見沈理過來,眼睛不由放亮,都忍不住湊過去,想要趁機親近一二。沈理卻是滿腹心事,沒有心思應付大家,一句「勿要擾了嬸娘清靜」,將眾人都打發了去。

沈瑾眼中雖也有渴望,可並沒有湊上前。沈全則是掩不住好奇,湊到沈瑞身邊,滿臉八卦,低聲附耳道:「瑞哥兒同六族兄方做甚去哩?」

沈瑞瞥了他一眼:「明日事繁,六族兄囑咐了我幾句。」說罷,便閉目養神。

今日忙了一天一晚上,沈瑞已是身心俱疲。況且他曉得,明天還有一場大戲,不管是孫氏捐嫁資的事情爆出來,還是張老安人與沈舉人侵占孫氏嫁妝之事現行跡,沈瑞身為當事人,都是世人關注焦點。

不過借著年紀尚小的年紀,不管那幾位如何折騰,責任都牽扯不到他身上。要是孫氏剛去世,就爆出捐嫁妝之事,說不定還會有人當孫瑞是不肖子孫,引得生母都不存指望;可孫瑞守靈將一月,在沈家族人面前做足了孝子之姿。若是有人心存詆毀,也要看沈理能不能容。

況且,又有沈舉人讓庶長子占孝子位在先,就算有人多想,也要想著孫氏是不是被丈夫灰了心,不願意便宜庶子才如此行事。

如此一來,明日爆出來的不拘是前者,還是後者,在世人眼中,當憐惜的都是他這個孫氏親子。不管事情如何,他只需露出茫然之態,就足以引得族人同情憐惜。至於過後張老安人與沈舉人再行不慈之舉,也要看有沒有那個機會。

沈瑞心裡踏實,倦意襲來,下巴也耷拉下來。沈全見沈瑞這般模樣,並沒有離開,而是在挨著沈瑞坐了,將他的腦袋挨在自己肩上,小聲道:「倚著些,莫跌哩。」

沈瑞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打了個哈欠,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沈全被傳染似的,也打了個哈欠,卻因承著沈瑞的重量,並不敢睡,使勁揉了揉眼睛,四下里張望,轉移困意。不想,正與沈理的目光碰個正著。

沈全先是一怔,隨即見沈理沖自己點了點頭,慌得差點站起身來。此時,沈理的目光已經從沈全身上移開,落到沈瑞身上,面上隱有憂慮。沈全抓了抓後腦勺,心裡多了幾分酸溜溜的。一時想著,要是自己是沈瑞就好了,得狀元族兄這般看重;一時又想著沈瑞失母,處境委實堪憐,怨不得自家娘親與狀元族兄都放心不下。

沈瑾在旁,瞧著這幾人互動,心裡也說不出是何滋味。

對於嫡出弟弟,他從無壞心,可是在狀元族兄面前也挺不直腰身。即便沒有做賊,也添了心虛。沈舉人之前行事固有不對,可歸根結底還是因他的緣故,除了無奈,他哪裡又能說自己無辜。

第二十二章素車白馬(一)

靈堂東側肅靜,西側也分外安靜。同東側零散坐落十餘人相比,西側女眷處則有些冷清。

張老安人靈前一炷香都沒燒過,自然也不會過來給兒媳婦「伴宿」,藉口身體不適沒有露面。除了外來的郭氏、謝氏與沈平娘三個,四房便只有鄭姨娘出來。只是她是姨娘身份,並沒有資格招呼客人,給眾人見過,便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待大家並不見殷勤,對著孫氏靈柩也沒有故露哀傷欲絕之態。

郭氏幾個,雖都是隨和之人,可也沒有放下身份與妾室攀談的道理。因此西側靜悄悄的,比東邊還安靜。

只是郭氏幾個,都忍不住有一眼、沒一眼地打量鄭氏。不說旁的,只憑孫氏盛名之下,鄭氏並不聞劣行,又能將沈瑾教導成才,這就不是個糊塗人。她長相好,看似柔弱,可言行謙而不卑,自有風骨。

郭氏幾個都是當家主母,自是曉得要鄭氏要真是持寵而驕的愚妾並不可怕,如今這賢良無差的模樣才是最難對付。這樣的品貌行事,外加上沈瑾那樣的兒子傍身,這樣的女子扶正,四房哪裡還有沈瑞立足之地。

郭氏與沈平娘對視一眼,都是暗暗憂心。

謝氏卻是撇了撇嘴角,心中有了成算。並非是她忘恩負義冷心腸,只是見丈夫這些日子對沈瑞關注勝過自家幾個兒女,到底有些發酸。為這個緣故,她倒是比所有人都盼著沈瑞處境能好轉些,也免了大家牽掛。

至於鄭氏,既是妾做賢良,就賢良到底好了。

一夜無話,轉眼到了四更天,靈堂里就開始忙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