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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除夕那日,積香廚預備的不是平素的白菜豆腐,還真的準備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飯,竹院這裡還單獨送了一席。雖是素席,可四碟四碗,看著也很是使人垂涎欲滴。

沈瑞吃了半個月的齋飯,即便有點心做加餐,可到底抵不了正經飯菜。如今美味在前,他自是忍不住只咽口水。

在這些菜餚中,有一道「素八珍」,是用八中素食材,用瓦罐悶燒而成,香味撲鼻,竟有幾分「佛跳牆」的味道。

席面就擺在竹舍中廳,王守仁上座,吩咐沈瑞、五宣左右坐了。王守仁這個人,有的時候極為講究規矩,可多是自律,要求自己做到如何如何,這些日子也開始有些挑剔沈瑞的言行舉止,可他從來不依尊卑壓人。對待五宣,沒有刻意抬舉,可也不像旁人似的駑下以寬以嚴。據沈瑞看著,王守仁不像是將五宣視為奴僕,反而更像是當成傭工似的,只要五宣達成他的要求,其他的事就不管。

王守仁雖沒有時說什麼「人人平等」的話,待人接物卻有這些意思。在這西林禪院中,不管是對住持,還是對小沙彌,他都溫文有禮,不以對方的身份不同區別對待。

難道,這就是聖人的潛質?

面對這樣的王守仁,沈瑞即便是來自五百年後,也不由自慚形愧,對自己的要求也嚴厲起來……

第四十一章千里之行(一)

早春二月,白玉蘭已經在枝頭待放。站在小崑山腳下,沈瑞的心中有些興奮,又有些茫然。興奮的是,終於要走出去,見識這個大明世界;茫然的是眼前空蕩蕩的,除了眼前這幾個人,甚也沒有,車呢,馬呢?

出門百里需要路引,眾人的路引前些日子就辦好了。

出門的行李,五宣沒出十五就開始張羅。

少林寺在開封,距離松江一千八百里之遙,不管是走水路,還是6路,單程都要一個多月。如此一來,即便在少林寺逗留的時間不長,往返最少也需要三、四個月。沈瑞本以為就算五宣收拾的東西少,也得一、兩口箱子,沒想到卻是出乎意料的簡潔。

洪善禪師那裡不知道如何,只沈瑞他們三個這裡,每人除了身上衣服外,只收拾兩套中衣,一套袷衣,一雙鞋子,還有幾貼膏藥,兩小瓶藥丸。這些東西壓得緊緊的,做成背囊,由五志背了。

王守仁雖沒有背囊,卻有一條分量不菲的腰帶,是五宣專門縫製的,裡面圍了一圈拇指長短的金葉子,看著不過是尋常腰帶稍厚些,卻縫進去三十兩金葉子,半兩一枚的銀葉子也有六十枚。這樣的腰帶,沈瑞身上也有一條,只有十枚銀葉子。不仔細摸,根本就感覺不出來。

除了王守仁與沈瑞腰帶里藏的金銀,外頭五宣帶著的褡褳荷包里也有金銀,至於銅錢,攏共帶了百餘枚。

如今市面上金價最高,一兩金兌十三兩銀子;一兩銀子兌七百文錢。沈瑞還是頭一回見到弘治通寶,這個比永樂通寶要重,一文錢一錢二分,一貫下來就是七斤半的分量。這麼重的分量,實不適合出遠門攜帶。

至於國朝初發行的交子,因通貨膨脹的厲害,前幾年就正式停用了。而所謂「銀票」,其實就是一種「兌票」,像後世的定期存單,只能在發單錢莊才能兌換領取,在地方上流通還行,出門就是一張廢紙。

沈瑞雖沒有背包袱,可也要負責背著三把油紙傘。

之前五宣準備的時候,沈瑞還不覺得什麼,等到四人到了山腳,看不到車馬,才發現不對勁。

行李簡潔還罷,金銀帶足了,可每人脖頸後都背著竹斗笠,手中都拿著木杖所謂何來?這樣的裝扮,作甚有些眼熟。

沈瑞想起沈理前些日子與王守仁的對話,沈理問他行程安排,是否要先預定車船。畢竟同王守仁相比,沈家算是松江地頭蛇,不管是定船還是定車都便宜。王守仁卻說洪善禪師每年都去少林寺,這條路是走熟了的,無需另作安排。

沈瑞嘴角抽了抽,揚起頭道:「先生,莫非要步行?」

王守仁「哈哈」兩聲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行船走馬哪知真味?」

沈瑞一陣無語,望向旁邊的洪善禪師。雖不知洪善禪師具體年歲,可既然與王守仁祖父故交,眉毛已經花白,手上也有老人斑,那少說也得花甲之年。

這將近兩千里路,就算是慢行,這老和尚受得了麼?

洪善禪師慈眉善目,對沈瑞笑著點點頭,拄著禪杖,與王守仁並肩而行。

五宣小聲道:「莫要擔心,老禪師出身莆田林泉寺,身手麻利著哩……這就每日幾十里路,哪裡在老禪師眼中。」

「莆田林泉寺?」沈瑞驚訝道:「禪師是武僧出身?」

林泉寺後世知道的人或許不多,可提及它另外一個名字,是無人不曉。莆田少林,又稱南少林寺。後世鼎鼎大名,縱橫南中國數百年的洪門就是發源於此處。

五宣道:「我也不曉得老禪師到底算不算武僧,不過聽說大哥的『羅漢拳』、『雲陽棍』是小時候在京時跟著老禪師學哩。」

沈瑞聽著,心裡踏實了。

步行千里有如何,有個文武雙全的王守仁在,還有個會少林功夫的老和尚,這路上無需擔心什麼。

他的腳步也跟著輕快起來,問五宣道:「五宣哥對步行怎不意外?是同先生早先步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