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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是七月下旬,再有幾日就是地藏王菩薩聖誕。地藏王菩薩,在佛教中又被稱為幽冥教主,是掌管陰司的菩薩。他的聖誕,宜立資助脫十萬一切孤魂的願,因為各地香客趕來行善做法事的人就不可勝數。
那將曹顒帶到杭州的乞丐,姓邢,本是蘇州坊間的潑皮無賴,結交了幾個兄弟,在眾人中排行第二,打著乞討的幌子,弄些不乾不淨的錢財。靈隱寺的各種佛誕,這些潑皮都是次次不落空的,不僅拐來孩子,弄殘了乞討,還撿落單的香客謀財害命,只因每次犯案後都要換地方,因此至今仍逍遙法外。
曹顒到杭州的第二日,就開始了在靈隱寺的乞討生活。他的身子本不好,折騰了幾日,轉輾千里,又被生生折斷了腿,就發起高燒來。
邢二將曹顒放在西湖通往靈隱寺的必經之路上,自己跪在一旁。用袖子揉眼睛。袖口上塗了生薑,辣得眼睛紅紅腫腫,與地上躺著的病孩子呼應著,真像對落難父子。
大人哭得可憐,孩子模樣悽慘,使得來拜佛的行人大發善心。一日下來,銅錢、碎銀加起來就有六、七兩銀子。
日落後,邢二回到老巢,其他幾個兄弟也收入頗豐。老七買了一包饅頭,扔到地上,算是幾個孩子一日的飯食。這些孩子都是他們騙錢的工具,總不能夠就這樣死了。除了發著高燒昏迷著的曹顒,其他孩子都像小狗似的爬過去,用髒兮兮的小手抓上一兩個饅頭。
潑皮們留下兩人,其他的都拿了今日乞討來的錢財嫖賭去了。屋子裡有個年紀與曹顒相仿的小男孩,小臉髒兮兮的,黑的不成樣子。他被那些人折斷的是右胳膊,左手還算完好,護著兩個饅頭,坐到曹顒身邊。
曹顒燒的說胡話,偏又嗓子發不出聲音,張著嘴巴一閉一和,模樣古怪可憐。那孩子心腸軟,只當曹顒想吃東西,撕了小塊饅頭塞到他嘴巴里。曹顒迷迷糊糊的,哪裡咽得下。那小男孩又取了個大碗,用冷水泡了饅頭,一點點的放到曹顒嘴裡。
曹顒雖病著,也知道飢餓,胡亂的咽了下去。
其他的孩子吃完各自的饅頭,就盯著那個小男孩手中的。那小男孩瞪了大家一眼,掐著腰:「想打架嗎?」眼睛瞪得溜圓,像個要戰鬥的小公雞。
其他的孩子看來是吃過這男孩苦頭的,不敢放肆,只好吧唧吧唧嘴巴,咽了口唾沫了事。
那男孩餵了曹顒吃了大半個饅頭,自己吃了剩下的。
曹顒吃了東西,慢慢清醒過來,腿上傳來劇痛。雖說是兩世為人,但他哪裡受過這樣的苦頭,疼得鼻涕眼淚都流了出來。他閉上眼睛,心中無比憤恨,發誓若是逃離這裡後,一定要親手殺了這幾個潑皮無賴。又開始恨起顧三與曹寅來,兩人一個貪財,一個是蠢蛋。突然,感覺到臉上有粗布輕輕拭去他的眼淚。他睜開眼睛,一張黑乎乎的小臉出現在眼前。
那男孩見曹顒醒過來,有幾分不好意思,用沒有斷的那個手撓了撓後腦勺。曹顒記得方才有人餵自己吃東西,見那男孩身邊放著個空碗,裡面還殘留著點類似麵糊的東西,知道是他了,心中很是感激。
雖然醒過來,可曹顒只有一個感覺,就是疼,想著這輩子或許就要做個瘸子或啞巴,他恨不得就這樣死了。不過,又怎麼甘心就這樣死了,上輩子已經夠短命,這輩子才活了這麼幾天。
不行,要活著,曹顒抬起胳膊,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燒得非常厲害,要想法子自救,那些潑皮是指望不上的。
那男孩見了曹顒的動作,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呀,燒得厲害!」
曹顒嗓子幹得要命,做了個要喝水的動作。那男孩倒也伶俐,用碗裝了大半碗水來餵曹顒。
曹顒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只覺得此刻這個孩子比老太君還親。喝完水,曹顒又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那男孩應該是照顧過病人的,用水投了塊破布,小心翼翼的放在他額上。
曹顒已經疼得麻木了,覺得額頭上舒服好多,昏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那小男孩見他睡熟了,才蜷在他身邊,閉上了眼睛。
江寧,織造府。
距離曹顒出事,已經過了十天,曹寅急得兩鬢添了不少白髮。當時6路追蹤無果後,他與莊常就想著顧三是不是走了水路,詳細打探,真的打聽出那天中午有個與顧三身高模樣差不多的男人抱著個病孩子去了蘇州。
曹寅親自帶人,快馬加鞭的到了蘇州,在各個當鋪、賭館打探,只尋到了些蛛絲馬跡。曹顒的配飾贖了出來,他也知道顧三在賭場贏了錢,可線索到此為止。直到幾日後顧三的屍體從水塘里浮出,他才知道顧三死了。李家也得了消息,曹李兩家的家丁護院,撒網似的在蘇州城鄉搜尋,仍是一無所獲,曹顒的下落成謎。
李氏擔心兒子,已經病倒。老太君那面還瞞著,只當孫兒是在蘇州親家母處,整日裡要念叨著幾次。
莊常知道曹寅表面上沒什麼,心中定時急得不行,畢竟是三十多歲才生養的獨生子。他有心動用通政司的力量,可知道曹寅為人方正,絕對不會同意這種徇私行為的,就偷偷的在給皇帝的秘折中提到此事。康熙皇帝南巡時,見過曹顒的,當然知道曹顒這個嫡孫就是孫氏老太君的命根子,就算不看在曹寅面上,看在孫氏老太君面上他也會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