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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中金鱗游弋,水面上兩隻大白鶴傲然站立,偶爾低下頭來,叼了水池裡的魚吃。
五間高脊青瓦灰石的正房,門口掛著御筆親書的「萱瑞堂」三個大字。正房兩側是長廊,一邊連著院門,一邊通到後院小花園。
正值盛夏,各院主子都午睡,丫鬟婆子也自然熄了聲響,只有幾個在院子中粘知了的小丫頭,幹完了手中的活計,歪靠在西廊下,打著瞌睡。
沒有人注意到,一個穿著銀色長衣的男童輕手輕腳的從房裡走了出來,站在東廊下,望著水中的白鶴髮呆。
若是有丫鬟婆子們看到,定要上前巴結,因這男童就是府里老太君的心肝寶貝兒、老爺太太的獨生兒子曹顒。
實際上,此曹顒已非彼曹顒。在三日前,一個名叫「李雍」的、幾百年後的魂魄在這個身子裡甦醒。兩人名字雖聽起來讀音差不多,人卻差了不知千萬里。一個是生在清朝豪門大院的滿七歲的世家小公子,一個混在現代律師事務所的二十六歲的辦公室文員。
曹顒醒來三日,亦迷惑了三日,自己到底是李雍,還是曹顒,雖說自己在那世的經歷半點不曾忘卻,但這輩子打記事起的各種畫面也盡在腦子裡。
家人長輩的慈愛,下人婆子的奉承,都像幻燈片似的在腦子裡轉啊轉。而見到孫氏(曹顒祖母),李氏(曹顒之母)、曹顏(曹顒同母姐),甚至見到曹寅都有幾分親近,就仿佛他本就是曹顒,曹顒本是他一樣,只是大夢一場,如今清醒了而已。
三日,先是焦慮,後是傷心,再後是絕望,看來自己是遇到傳說中的穿越,而且是穿越到一個並不陌生的家族,曹雪芹所在的那個曹家。雖然自己算不上什麼紅迷,但是因這幾年的紅樓熱,對曹家的事也多少知道些。
據說,曹家祖上是明軍將領,在東北打了敗仗後投降,成了滿洲正白旗包衣。後來從龍入關,在內務府當差。而後,曹璽之妻、曹寅之母孫氏被選為康熙的乳母,曹寅又自小與康熙一起長大,先是做過伴讀,後是做了御前侍衛,曹家因此而發跡。
曹寅之父曹璽任江寧織造,後曹寅、曹寅之子曹顒、曹寅過繼之子曹頫先後擔任此職,一直到康熙去世、雍正登基曹家才開始敗落。原因好像是曹家與其姻親李家都參與了皇家的奪嫡之爭,站錯了隊伍,先是支持太子,後是支持八阿哥,就是沒有識別出那位四阿哥才是潛龍。
結果,雍正上台後,曹家、李家先後被抄家,曹家還好,雍正還算給留點體面,雖然抄家,但京城還給留了兩處房產,讓曹家的孤兒寡母入住。李家就沒那麼大面子,妻女僕人在蘇州就地發賣,賣了十天都沒人敢買,悽慘景象無法言表。
想到這些,曹顒只覺得渾身發冷,如今自己竟成了曹寅的親生兒子,雖然不知道到底活了多少歲,但總之是年紀輕輕就病逝,還留了個遺腹子,然後就是有曹寅的過繼之子繼承家業這麼一說。想到這些,又有些哭笑不得,一不小心竟成了曹雪芹的長輩,而且極有可能就是他爹,即便不是他爹,也是他大爺……呃……也是他的大爺。
雖然三天時間不長,但曹顒通過身子記憶對曹家多少了解許多。知道老太君已經六十八歲,雖然年輕時在宮裡當過差,卻並不是後世傳說中的乳母,而是做過康熙的保姆。
皇家的保姆,可不是大家認為的那種侍候孩子的老媽子,而是又被稱為「精奇嬤嬤」的高級看護,是皇子皇女身邊的生活總管,算是實際的養母。
從順治十一年春天進宮當值到康熙四年皇帝大婚這十來年中,孫氏一直擔任康熙的「精奇嬤嬤」,與康熙皇帝的感情不亞於親生母子。因此,在康熙親政後,才會封孫氏為「奉聖夫人」,一品誥命,並且封了其夫曹璽一等男的爵位。另外,在康熙皇帝兩年前的第三次南巡中,就落腳在江寧織造府,因此江寧織造府又被江寧人稱為「大行宮」。
曹寅為了不逾越,才避居到西側院,空了當年迎接聖駕的正房與東邊的院子以示恭敬。就是在那次南巡中,康熙為保姆孫氏的住處提了「萱瑞堂」三個大字,並且在陪同的大小官員面前稱孫氏為「此乃吾家老人」。或者正是因為在宮裡當差的時間太長,與丈夫一直兩地分居,孫氏沒有自己的親生兒子。曹寅實際上是曹家的庶出長子,生母早逝,養在孫氏名下,充作嫡子。
曹寅自幼聰穎,十月能言,三歲識字,五歲能文。雖然年紀比康熙小四歲,但的確是進宮做過伴讀,十六歲後為御前侍衛,此後一直為天子近臣。直到父親曹璽老邁,才被派到江寧來接班。先為蘇州織造,曹璽去世後接任江寧織造,蘇州織造由康熙另一心腹、曹寅的內兄李煦接任。李煦的母親文氏,最初也做過康熙的保母,只是當值時間沒有孫氏這樣長。
曹寅娶的第一個妻子是顧氏,是江南大戶之女,夫妻很是恩愛,不過子嗣上卻艱難,始終未得一兒半女。後顧氏病逝,康熙皇帝指婚,曹寅迎娶了李煦的堂妹李氏為繼室。
曹寅迎娶十八歲的李氏時,已經年過三十。婚第一年,就添了長女曹顏,數年後又生了長子曹顒。因曹顒自幼身體弱,怕養不住,一直沒起大名,乳名叫作「連生」。待到前年康熙皇帝南巡時,住在織造府,親賜了「顒」字為名,並且恩封了「一等輕車都尉」的爵位,比他老爹曹寅的二等子爵只低了四級,每年也拿著朝廷二百三十五兩銀子的俸祿。因是天子金口玉言給起的大名,所以「連生」這個乳名就收起不用,闔家大小都改了口,該喚「顒兒」的喚「顒兒」,該喚「大爺」的叫「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