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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为可料 变化有鲲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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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頁(第1页)

「哪裡哪裡,不過是沾著你們堂口的光,讓高某人在年底賣了點節令商品出去。」

「你家門口的海報上都寫什麼了?」

高老闆走過來往家俊手裡塞了盒茶葉,說:「一點心意,孝敬你老子的。那海報是我的一個主意,寫的是買東西送贈品,買的多送的多,不知道你有什麼指教呢。」

「我又不認字,有什麼指教?這次你們發了財,我們堂口派我來收保護費,年底保護費要加兩成。」說著家俊打開茶葉盒子,掏出茶葉攤在手掌上瞅了瞅,「你這人不好,總是拿茶葉末哄我,上次給的讓我爹喝了,把我罵個狗血噴頭。」

「兩成?」高老闆討價還價,「只加一成好嗎?別逼我們,細水長流嘛!」

甘小栗看他兩個人你來我往,非但不是劍拔弩張,還帶著一種鄰里和睦,他心想這年頭堂口弟兄和百姓之間彼此依存,關係微妙,覺得自己似乎又學到了什麼。

高老闆又說:「不然我讓我們帳房把帳本給你看,真不像外頭傳的掙了許多錢,一點小本買賣,怎可能掙許多錢。加兩成真的加不起,要不是臨到除夕合該我向你們堂口表示感謝,這一成都是我好不容易湊出的呢!」

帳房會意,立刻端出帳本。

家俊哪懂看帳本,痴痴地想了想,點頭同意只收一成保護費。他拿收了錢,帶走一盒茶葉,又抓了幾顆糖,臨走時指著甘小栗說:「老高,你家來的小夥計長得不錯,改天讓他上我們堂口玩兒吶?」

「你快回去交差吧,別說些有的沒的。」等家俊走遠了,高老闆見甘小栗還在眼前晃,便告訴他:「我看你少去他們堂口附近打轉,能躲則躲吧,你也聽到家俊的話了,那孩子腦子轉得慢,是個實心眼,只知道他們堂口的坐館喜歡漂亮小伙子,哪知道那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的』那一口』……」

「男人和男人?這也能行?」甘小栗是第一次聽說。

第31章迎神賽會(二)

轉眼迎來除夕,檳榔嶼自然沒有雪,天氣熱得很,甘小栗的故鄉雪雖不多,卻仍有冬夏之分。他想起曾經和小桃披著薄襖,大過年跑出去看人打年糕的場景——那時阿爸已經下了南洋,阿姆把他倆叫回家來,煮一鍋湯圓端出來,他把湯圓皮咬開,裡頭滾燙的湯圓心流出來,舌尖一舔,鹹鹹的一層油,咬下去發現阿姆包的是竹筍不是豬肉,大失所望,又不忍心表現出來。看看小桃,吃得正歡,他騰出勺子,去搶妹妹碗裡的湯圓,兄妹鬧成一團,以為三個人的日子永永遠遠。

這一天,就連姓周橋小木屋裡的兄弟們起得也比平時晚,帶著比平時多幾分的喜氣去上工;老賠則是再次失了蹤,什麼也沒有交代;斜對面房子裡的蔡詠詩平時總會早早蹲在門口用牙粉擦牙,這天不見人影,只看到屋後升起裊裊炊煙證明她在家。

高記雜貨鋪里,高元保給甘小栗、帳房先生、還有夜裡負責守夜的老頭一人一份薄薄的紅包,提早關了門。甘小栗留下來吃年夜飯,他去後廚給高元保家的老媽子幫廚,廚房裡灶台子上一口鐵鍋咕嚕咕嚕熬湯的樣子讓他想起了在寧波鄞縣西服店的時候,師娘做飯他們去幫廚的場面,那時店裡還有兩位師兄,還有健壯如牛的阿旺,西服店的胡老闆從來不進廚房,他總是一口一個「君子遠庖廚」……

這些美好的回憶雖然離得不算太遠,可回憶里的這些人已經統統不在了。

甘小栗在鍋子升起的白色蒸汽中偷偷抹了一把眼淚,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頭一看,是蔡詠詩。

「小蔡姐,你也來的啊!」甘小栗說到。

今天蔡詠詩換了身暗紅色的衣服,褪去手上叮呤咣啷的一大串鐲子,素麵朝天地走進廚房,也準備幫廚,她說到:「何姐姐叫我來吃年夜飯,沒想到你也在。」

「你和我們老闆娘還挺熟。」

「老熟人了,以前在廣州……在廣州遇到她,我倆都是外地逃過去的,相互有個照應,關係不錯。」

剛說到這裡,只聽何氏在外面喊她:「詠詩,你快出來吧,有甘小栗一個人幫忙就夠了,你是我請來的客人,哪有叫客人下廚的。」

說著何氏也進來了,和蔡詠詩截然不同,她今天可謂盛裝打扮,描眉畫眼,穿著一件青綠色滾邊真絲旗袍,小腰盈盈一握。

只見她拉了蔡詠詩出去,甩下一句:「甘小栗你給我老老實實,不要添亂。」

夜幕降下來,幾個人圍在一起吃著年夜飯、聊著天。甘小栗有幾分好奇何氏和蔡詠詩是如何認識的,他聽說過何氏從前從事的職業,可看看蔡詠詩,她談吐大方,容貌美麗,寫得一筆好書法,不太相信她會是「那個行當」的人。不過她一個女人家獨自現身在檳榔嶼也頗有點奇怪,說是繼承阿嬤的房子,阿嬤死了也有數個月,她這會冒出來,誰也不認識她,也辨不出真假。

甘小栗往嘴裡扒了口飯,心想,不管是真是假,總之小蔡姐肯定不會害人的。

高元保喝了點小酒,酒性一上來,目光頓時大膽了許多,賞花賞月賞美人,盯著蔡詠詩看了個夠,何氏正是預見到這點才盛裝打扮,無論她怎麼散播風情,也不過是高元保得手的糟糠妻,沒意思。

這是甘小栗來檳榔嶼的第一個年,和他過去經歷過的十來個年一樣,在一蔬一飯中懷著對來年的期待,無驚無險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