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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仙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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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页(第1页)

青年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我与将军认识么?”

武将道:“你忘了我,我却不能忘记你。左景年左侠士,后腰上的箭伤可已痊愈?”

左景年恍然道:“你是三年前我无意间救下的——”

六年前,曾为武林豪杰、后归隐山林做了猎户的养父母病逝。丁忧满三年后,他背着小包袱、手提一柄猎叉下了山。正逢宛郁鞑子入侵,与一支人数寥寥的骑兵队交战,由于敌我悬殊,骑兵队险象环生。他在树丛中看不过眼,同仇敌忾地将猎叉投掷向敌方首领,竟一叉穿胸,瞬间扭转战局。被激怒的敌军乱箭齐射,他在后腰上中了一箭。

箭簇上淬了剧毒,他立即拔箭后仍毒性发作,险些丧命。最后还是率领骑兵队的那名将军,四处奔波找来个游方郎中,几贴虎狼药将他救活。人虽被拉出鬼门关,余毒却化为暗疾盘桓在体内难以根除,连带武功也打了六七成折扣。

那名将军对他既感激又疚责,许以军中偏将之位,但他却想去都城游历,婉言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对方再三挽留不得,只好亲自将他送出雾州地界,并且赠他一枚青铜私印,许诺道:“来日若遇危机,尽管来向我求助。只需持此物至军营,自有人带你来见我。”

当时他涉世未深,只知那位武将名号“镇北大将军”

。对庙堂之事略有了解后,方知对方就是当朝天子的兄长,肃王印晖。

他自忖双方身份悬殊,最好不要有所攀扯,便深藏了那枚青铜私印。后来紫衣卫向民间招募良家机敏儿郎,他便应召入宫,更是事过无痕,若非腰间毒伤久久不愈,几乎都要忘记了。

想起被一碗蛇汤治愈的箭疮,印云墨的音容又浮现在脑海中,一颦一笑清晰如昨,左景年心中黯然,胸口更是钝痛不已。

又想到与他有灭门之仇的先帝。因为憾恨难平,他刺了先帝幼子一剑,打算与印暄从此恩断义绝、两不相欠,可又曾在无意间救过先帝长子印晖的性命——这一笔烂账,真是算不清!

印晖与故人重逢,心中快慰,见对方神色不定,以为是手下兵刃相对惹恼了他,忙挥手命一众兵士退下,恳切地说道:“天寒雨大,还请移步殿中一叙。”

左景年不愿与仇人之子再有瓜葛,犹豫道:“我还有要事在身……”

印晖似乎看出推脱之意,笑道:“也不急于这一时。纵然景年对我已无昔日情分,我却不能忘记当年救命之恩。”

左景年心性端正耿直,被他说得有些惭愧,便随之进入大殿,脱衣烤火。

印晖捡着当初两人相处一个多月间的趣事说,很是情真意切,叫左景年也渐渐放下了芥蒂,只当不晓得他的真实身份,与他闲聊起来。

“当年你说要游历天下,而今回到故土,有何打算?”

印晖问。

左景年淡然道:“我只想取回祖传之物,用心研究,其余还未多想。”

“祖宅安在,可有地方住?”

“随遇而安,有片瓦遮身即可。”

印晖皱起眉,眼角却有一丝求才若渴的喜色:“此话恕我不能苟同。武艺高强的大好男儿,怎能飘荡如萍,做些市井营生也是埋没了。我看你胸中有热血,何不来军营效力,与我一同驱逐鞑虏,保家卫国?”

左景年一时也茫然于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此刻只想着怀中丹书,不知可否从中找出昔年灭门血案背后隐藏的真相,弄清究竟先帝逼父亲炼的是什么药。还有公子,记得他说自己的老寒腿是地牢里多年落下的病根,须得借助道家外丹之术才能根治,也不知自己靠这几本丹书,能否炼出公子需要的灵药?

他心思不在眼前,可是面前之人身处高位,却对他一介草民盛意拳拳,说毫不感动也是假的,便没有明确推辞:“将来之事再打算,眼下我想找一处道观安顿下来,借丹鼎炼药,暂时不能接受将军的好意,抱歉了。”

印晖意外道:“原来你是武道双修?”

转念一想也觉得释然,“难怪方才一鞭之力,犹如地摧山崩。”

左景年道:“将军竟能看清是鞭?”

印晖颔首。

左景年目光微亮,原来这位也是武学巅峰的高手,不,已经是半步道境,因而英华内敛,才叫他这个初入玄门不久的半桶水险些看走了眼。若是公子在场,定会第一时间就看穿对方深浅吧,他怅然想。

印晖看着他,眼中有狂热战意一闪而过,“无妨,我目前所驻的怀朔镇内亦有不少道观,可供炼丹。景年尽管随意使用,只是还请答应我一事。”

“何事?”

“待你手上事毕,与我好好切磋一场!”

左景年笑道:“可以。若将军赢了我,我便入你军中,听候差遣。”

“就这么说定了!”

印晖哈哈大笑,快意至极地与他击掌,“我正要回军镇,不如同行!”

冬日莽原百草凋敝,风雪一阵紧似一阵,牧人们将羊群拢入圈中,以毛毡紧紧遮盖,唯恐惊散。

蜿蜒如蛇的草原河畔,林立的毡帐之间,有一座格外弘大而华丽的穹庐毡帐,圆顶上饰以黄金尖塔,帐身垂挂彩幡流苏,周围众帐环环拱卫,一眼便知是王庭所在。

宛郁诸部落统一后,成立了王庭,奉故去的“铁伐可汗”

的嫡孙为主。然新可汗年幼,其母阿鹿可敦不便干政,便由新可汗的叔叔、摄政王都蓝代为理政。

都蓝时年三十六岁,身穿裘袄,头戴狼尾皮帽,串了金珠的细辫长发披散于肩膀,深目高鼻、瞳色碧绿,嘴边留着一圈男人味十足的回形胡茬,掀开王帐的毡帘走出来。

他脸色阴霾,颈侧青筋未消,似乎刚跟谁狠狠吵了一架,翻身上马后,朝一干待命的亲卫喝道:“走,去神庙!”

五十多名骑兵顿时汇成一支锋锐的箭矢,顶风冒雪,朝茫茫雪山脚下的一处山凹狂飙而去。

进了山坳,风雪顿时消敛,仿佛此地有股力量,使得天威也不敢恣肆,不得不变得轻柔。

一座方石垒砌的宏伟神庙依山而建,充满压迫性地撞进众骑兵眼帘。都蓝下了马,缰绳往亲卫手上一甩,大踏步走上石阶。

他径直走进深处大殿,在一个从头到脚笼罩着黑色斗篷、体形高大到不似人类的身影前停下脚步,抚胸行礼:“参见国师。”

国师转过身,足足比魁梧的都蓝高了一个半头,仿佛神话传说中的巨人。漆黑长袍与斗篷将他覆盖得严严实实,不辨眉目,就连露在袖口外的双手,也包裹着黑色薄皮手套。

他矗立在神殿中央,将光线阻挡了一大半,都蓝感到了一种遮天蔽日的震慑感,因而话音更加恭谨:“前次多亏国师出手,大威能化作天剑,将颢国那个道士斩伤,否则我们折损的可就不止一个会炼尸的萨满了。”

国师开了口,声音粗糙干涩,如砾石相互摩擦:“我出手,因为对方是修道之人。凡人,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