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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有所思、日有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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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军定已准备周全。”

“也不是一二日了。”

杜淮不免鼓舞,握拳道:“若平刘邵,大势定矣。”

许璟苦笑,欲抒发己见时一内侍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说完后许璟对杜淮道:“今日恐怕得失陪了。”

“文允他……”

许璟脸色稍霁,眼中升起期冀的光彩:“醒了,听家人说精神也好得多。”

“是么,那再好不过。我本是顺路来探你,既然你也要出宫,正好同行一程。”

许璟二话不说披上风褂出门,雪正下得大,飘飘扬扬如絮如蝶,顺着风一片片砸在疾步而行的许璟身上。跟在他身后的杜淮不慎被雪迷住眼,等再能看清一身黛青的许璟已成了远方一个小小的点,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最终消失在杜淮视线之内。

在家门口看见翘首以待的许安看见许璟所乘的马车,三步并作两迎上去:“二公子,您总算回来了……”

许璟蓦地一惊:“怎么,不是说好些了吗?”

“是好些,您别急……”

许璟话没听完就朝许琏住处跑,一路似乎有人对他在说什么,可是统统听不见也无心听,一步不停地赶到,进门后热气药香扑面而来,以致他的眼有一瞬的模糊,雾气散去后,他定住脚步,看见许琏绾好发依在榻上,穿着浅灰的袍子,目中光华流转,眼角眉梢都是笑,若不细看,仿佛虚弱和憔悴从未存在。

“阿兄。”

许琏扬手,许璟几乎疑心自己看花了眼,一时没动,直到许琏笑出声才恍惚走近,犹不确定地开口:“阿连?”

许琏笑道:“睡够了,就醒了。忽然想见阿兄,不曾想阿兄真的回来。”

啪一声门响,何戎闯进来,见许琏精神尚佳地坐着也是如许璟一样愣住,钉在门边既不言语,也不走动;许琏先是忡怔,下意识地转开目光,但很快转回到何戎身上,道:“怎么一身的雪,你……”

何戎抢到许琏身边,重重跪在榻前搂住他的腰,什么也不说,只是死死抱住。

许琏拍掉何戎肩上的残雪,手指插进他发里,半是无奈地低语:“头发里也有雪。”

然后对许璟坦然微笑:“看来要要把他打发走,才能与你商议回去的事,希望还能赶得上在年前回去。阿兄,替我弹支曲子好不好。”

“想听哪支?”

“春宴那晚我弹给阿兄听的那支就好,”

许琏又一笑,“再难阿兄也弹不来了。”

许璟莫可奈何地点头:“你既知我不善于此,又何必强人所难。”

话虽如此,心中还是报着无可抑制的期望和喜悦走到外室,自琴匣中端出琴,放在案上,抚去琴弦上薄薄的灰,许璟提高声音对内室的许琏道:“若是错了……”

“我定不出声就是。”

说完许琏脸色巨变,再撑不住滑在地上,却一把掩住张皇欲语的何戎的口,气若游丝地道:“不要喊。”

“你……”

琴声响起,最初几声略有些磕磕碰碰,后来好些,许琏闭上眼,靠在何戎胸前道:“不要说,阿兄还不知道……”

何戎此时也镇静下来,搂牢许琏,轻声说:“不说。你若是困就再睡一会儿,醒来后我也同你们一道回扶央,这支曲子回去我弹给你听。”

说完低头看着许琏,目光中大有宠溺之色;只是许琏再看不见,复又昏沉起来,昏沉中合目养神,听何戎这样说笑了下:“阿兄生性倔,认定之事再难回头,将来若他与将军起争执,无论如何,记得劝他。如今天下大半已太平,有将军在,形势只会愈好……若有争执,劝他回扶央,著书立说,开塾授课,那才是许家人……名利权势,阿兄虽不放在心上,他人却未必不是心之所向。”

何戎一面听一面点头,同时却感觉到握住的手渐渐转凉,他笑容僵在脸上,内心则惶恐无状,一直强撑的若无其事再难装下去;许琏似乎心有所感,费力地睁眼看着他,示意他低下头。等何戎依言照办,对他耳语:“当年你我约定,待世道太平,一齐策马看遍天下河山,再不理谋略杀戮之事……你记得,天下太平后,定要游遍山川,也了却这番心愿……”

“好。”

何戎也闭上眼,捏了捏许琏的手。

许琏朝他胸口靠近些,感到何戎的头正埋在自己颈间,温热的湿意一滴滴温暖起僵硬冰冷的颈项,他再不理会心口开始出现的麻痹:“从小,阿兄的琴就没弹好过……他也有做不好的事……”

许璟在外室,听见内室的两人低语,却听不清究竟在说什么,许琏的琴良久不用,琴弦干涩,那支扶央曲谣弹到小半十指已经伤痕累累,借着血琴弦顺些,自己也弹得渐入佳境;那琴声传到许琏耳中,他想笑,却已无力扯动嘴角一丝,欲语,声音低至连何戎都难听清:“这一手又错了……”

许璟觉察出错,下意识地要改,不知为何一阵心慌,手上劲道加上,只听如裂帛般一声长响,七弦断五。

许璟只得起身,走到内室:“弦断……”

倏然转身,盯住那再不能弹的琴,弦上血渍斑斑,他失神自语:“人琴俱亡,人琴俱……”

胸口剧痛不止,遮天盖地的黑扑上来。

许琏去世当日就有不少人冒着大雪赶到许府外,可那时统统被拒之门外,就连闻讯而来的赵昶也不例外。直到许琏亡故后几日,许府才大开府门容人吊唁问丧。一时间宾客往来不绝,以大将军府中的幕僚和军中一些与许琏私交尚好的将领居多,这才总算让一连多日来死气沉沉的许府有了几线生气。

赵昶再来拜祭时许府已彻底变了样子,凡是能看见之处都是白色,站久了都分不清究竟哪处是院落哪处是雪;明明祭奠之人众多,却静得异常,一点也听不到丧事中再惯常没有的哭天抢地之声,有的只是宾客的低低哭声和安慰声。

灵堂上答礼之人是一身素缟的李云萝,见赵昶前来祭奠,她起身答礼。赵昶满脸黯然憔悴,可面对李云萝却无话可说,默默对着棺木无言,直到香燃烧殆尽烫到手指,方觉察持香时间过久,抖落手上的香灰,重新取了香,拜了三拜,并不与其他人寒暄,径直走回李云萝身边,哑着嗓子问:“这几日子舒致假……文允身故之事,让他心力憔悴吧。”

李云萝回想起那日所见,苦笑道:“君侯还不了解他么,他但若还能走一步,我也不会在次答礼。”

赵昶心中一凉,既而漫无边际的恐惧压上,问道:“怎么,病了?”

“大夫说是那天赶回来时着凉,这几日都在发热,多半在睡,中途醒过,也不敢告诉他实话……不知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今日至今还未醒……”

赵昶心中担忧无比,却不愿在外人面前表露太多,继续问:“我可否去探望?”

闻言李云萝淡淡瞥了一眼,神色平静,叫过个下人吩咐了两句,又对赵昶说:“那是病室,君侯不忌讳么,何况他至今未醒,即使君侯去了,他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