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第3页)
年迈的秦王带他来到了偏殿的议事厅。
在那里,挂着一副巨大无比的山河地图。
秦王牵起嬴政的手,亲自领着他上前,在那一人高的山河图前站定。那地图与秦王一般高,让嬴政不得不仰起头来才能看清其中内容。
国都咸阳、邯郸,在嬴政眼里又大又吵,而在地图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圆点。天下、中原,全部凝聚在这么一张图上,好似唾手可得。
而秦王,看向这地图时,清明的眼中渲染着痴迷与真诚。
嬴政有些惊讶:这是阿父看阿母时才会有的目光。
好似这江山,是秦王爱得最深的活人一般。他一挥手,指尖所及之处,便是那六国的版图。
“若要打下这天下——”
秦王笃定道:“先打赵韩、魏国便孤立无援;拿下魏国之后,三晋归秦,咱们的土地便与楚国接壤。那是块硬骨头,却也不难对付,待到将楚国收入囊中,余下的燕齐,本就弱小,不足为惧。”
老人须发皆白,可出口的语气却如少年般意气风发:“如今我秦的国力、兵力,强于六国。粮草增产,士卒强悍,用不了多少时间。寡人要是能再活十年,不,五年,就能让这天下尽归
于秦!”
一番慷慨,说得秦王自己朗笑出声。
嬴政也不禁扬起笑容。
“太爷爷身体一直很好。”
他说:“待病愈之后,你定能统一六国。”
然而小嬴政认真的话语,却又是话来秦王一阵大笑。
山河图下,秦王缓缓摇了摇头。
“寡人的身体,寡人自己心中有数。”
话至最后,秦王虽不畏惧,但言语之中饱含遗憾之意:“就交给柱儿与你阿父吧。”
嬴政抿紧嘴角。
秦王稷扭头,看向男孩稍稍紧绷起来的神情,并为劝解。
“政儿,你记住。”
他语重心长道:“为王者,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些话,也许秦王早就想说与他人听。
只是身为国君,他无法说给臣子,亦无法与子嗣坦诚。
唯独嬴政,在当今秦王眼中既是秦国血脉,又与他相隔三代,与王位遥遥无期,反倒是没有任何利益牵扯。
“霸道,可扩展版图,却守不住这万里江山。”
秦王再次看向面前的地图:“王道,则是为了制衡朝臣、公卿。左手用兵,右手掌法,你的每一只手、每一只脚,都得想法子武装起来,不能露出任何软弱与破绽。”
最终,秦王的手落在那地图之上。
写满皱纹、苍老的手掌,划过六国的疆域。
“打江山容易,延续可难啊。”
他笑着,虽为抱憾,却也狡黠:“不过这些,就让你们去操心吧。”
当时嬴政并没有说话。
年仅六岁的男孩,只是把这
些他似懂非懂的话语,悉数记在了心底。
小嬴政还理解不了秦王稷为何要说这些,也不明白后面说为王的事情究竟有什么意义。但他能听出太爷爷语气之中,对自己无法亲自统一六国而产生的深深遗憾与焦急。
所以嬴政想着,现在纵然不可出兵打仗,但太爷爷肯定想看到维桢夫人早一日拿出新的钻研。
他这才腾出时间,专门跑到工坊打扰维桢夫人。
“我不明白。”
嬴政还对秦王的话有些困惑:“太爷爷说,为王者,王道亦很重要,可维桢夫人说过,孟子曰王道,指的是仁义治天下。在这乱世,仁义有何价值?”
赵维桢可不知道秦王的原话是什么。
她沉思片刻,发问:“你偷偷告诉我,王上具体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