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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不合群说明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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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二 韩孝然其二(第1页)

刘老师说组织全班一起去日本旅行。同学们都很开心。旅行需要两个人一组。这次有人主动要当我的室友了——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文洁。

我和冉岚、邵子涵一起去刘老师的办公室,商量旅行的住宿安排。回来的路上,我和刘老师聊天,甚至聊到刘老师对她以后人生的规划。

邵子涵和冉岚走在前面,文洁跟在我们后面。我们班就在前面了,我们经过正门从后门进班,我刻意地走快了一点。这样我大概是第一个回去的人了,路过窗户,我看到窗户里自己只身一人的倒影。我害怕过这样的影子,我更害怕别人看到没有和群体在一起的我。可是我现在不害怕了,我觉得现在的我很好。我从后门进了班。这时候听到冉岚说我的坏话。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我觉得被讨厌也没什么——有再多的人讨厌我也罢。我看到包里的巧克力,这是之前商阙给我道歉的时候送给我的。课间的时候,大家好像在参与和自己喜欢的同学互相交换零食的班级活动。我看到包里有了另一个牌子的巧克力,也是商阙给我的。这时候张昌从第二排扭过头冲着我笑,我看到他手上的果冻,和放在了我书包里的另一种零食一样。这时候座位左边的叶景薰看了我一眼,她递给我她的一袋薯片。我想起来我还没有给大家买交换要用的零食。

那天我和钱雨汐聊了很久。聊我们小组作业的矛盾。我也许会显得畏手畏脚,如果我知道对方对我有怨言的话。可我现在不会了,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心情,我都保持着自己的开心。其实人的喜欢和讨厌总是在变化着。一个行为也许换一个人做就从错误变成正确了。也许被倡导的作为也会在某一个时刻被所有人都反对了。

不论对方在给予我什么样的表达,我都会可以用良好的心情回应对方的话。钱雨汐坐在桌子对面。感受到了我的立场后,她也渐渐沉静下来,不再说话。

体育课的作业需要去隔壁二班借跳绳和羽毛球拍。班里的其他同学都有认识的人,我没有。我在班上其实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话。不过我觉得自己很善于和陌生人合作。我找一个戴圆框眼镜的陌生同学借到了体育课的器材。

我跟刘老师说。有一种很恐怖的效应,你会感觉到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当你每天都在做着和大家同样的事,完成作业,你就会忘记自己是谁。我一直以为学生助理就是帮老师做做研究,帮大家收收资料,但我来到班里之后,没有一个人问过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我忘记了我一年前就毕业了。是改卷子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在卷子上写字,高三这一年总是很难的。我写道——为什么我已经毕业了却还在干这种事啊。我也有我自己想学的东西。所以我的要求是来学校可不可以免掉那些班级里的作业。

我记得有一次,刘老师找上我。他说我为什么只考了83分。我说83分,我很满意啊。刘老师说你知不知道满分是15o啊。我说我不是已经保送了吗。还需要考得那么高吗。刘老师说不是还有结业的考试吗。我想了想,结业考试不能考的太难看吧,而且我在班里一直排名很高的,刘老师是指望我帮她拿业绩吧,我本来已经打算答应她了。这时候我想起来自己已经毕业了——我还需要结业考试吗?

我再也不需要去上学了。

我总听人说怀念青春,怀念上学的时候,怀念那时候身边的人。那时候,我的身边没有人。网络里充斥着形形色色的虚拟,和认知的碎片混合拼凑后,化成了夜晚闭上眼睛后我开始经历的,被现实世界称为梦的东西。

每当想到学校,我的回忆不是美好的,而是恐慌的。我会想起我无数次付诸心血依旧没有达标的考试,紧赶慢赶还是完不成的作业,没有那么喜欢彼此,却不得不同处一室的同学。我回过头,银杏树正落下青绿色的落叶。

还有一次,我又回到毕业那一天。我们在收拾各自储藏柜里的东西。我站起来拿柜子顶上的玩偶,这时候,冉岚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后来在电梯上,我碰上沈琼。沈琼笑着对我说虽然你当时的行为还是让我觉得很冒犯,但我已经原谅你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重新回到一切开始的那一天,做些什么来改变最后的结局。我重复地做着回到过去的梦,看所有的矛盾都随着时间渐渐蒸。我不是为了改变过去,也没有打算通过改变自己的行为就可以修复什么关系。我想起来最后看着窗子,接受了影子里只看得到自己。每一次回到学校,坐在班级里,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怀旧,而是恐惧。也许是因为曾经坐在这里的时候,已经为了以后能去一个更好的地方拼尽了全力。而那一刻我不恐慌了,我更加意识到,以后,我再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恐慌了。

是啊,我再也不用去上学了。

孙越最后一次来探视我,带来了鲜花。

我的一生都被困在学校里,而现在这场循环就要落幕了。

他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跟他说我害怕不合群。他想起来动漫里的中学二年级会得的青春综合症——于是他说你这个叫不合群症。他问你的不合群治好了吗。

我说,我现在觉得,每个人都不合群。却又被群体影响着,成为了群体的一部分。

“我毕业了。”

我说。

合群或者不合群,其实也不重要啊。

那是他最后一次来看我,也是我最后一次再见到他。

我一直以为我闭上眼睛,期待的场景,是很多的笑着向我招手,邀请我加入她们。

后来我才知道,真正能让我安心的场景是,无论如何,我接纳了某种我感受得到的真实。

我认可了我所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