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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江一翎寫的作文上報紙了,回家我拿給你看。」

「是嘛,真厲害。你看看人家,一年級就會寫作文了。下回你也寫一個投稿去。」蔡紅英聲音有些帶喘。

「我不會啊,我們老師沒有教過作文。」

「你怎麼不會,你跟江一翎都寫過那麼多封信了。」

「寫信跟寫作文一樣嗎?」閃閃眼皮子沉重,聲音也有些含糊起來。

「都差不多,」蔡紅英身子前傾,使著勁蹬自行車上坡:「閃閃,今年跟媽媽回姥姥家過年。」

閃閃眼睛睜大了些:「回姥姥家?那收不到江一翎的信了啊?姥姥家又沒裝電話!」

「你跟江一翎說,讓他寄到村子裡不就行了。」

「哦。」閃閃眼睛又耷拉下來,雙手插在媽媽外套口袋裡,迷迷糊糊像是要打盹。

1998年寒假,牛年臘月二十七,李燦跟著媽媽坐上回姥姥家的火車。

李石強和蔡紅英不是一個村的,閃閃自生下來後,便很少跟蔡紅英回姥姥家。她只記得姥姥家村子裡只有兩個小賣部,兩個都裝了電話,但都沒有上好佳賣。

她提前在信里將這件事告訴了江一翎,並把某某鄉某某村誰誰家寫的明明白白,再三告知回信要寄到這裡。

蔡紅英將這個年看得比往年更鄭重,她燙了頭,給閃閃和自己都買了衣服。春運時節,火車站比往常更擁擠,蔡紅英一隻手拎著大小行李,一隻手緊緊抓著閃閃的胳膊,人潮之中,硬是讓她護著孩子擠上了車。

車程不長,只坐兩站,但兩人只有一個座,閃閃坐在蔡紅英腿上,懷裡還得抱著兩隻氣味不太好聞的咸鵝和自己的書包。

下了火車坐汽車,下了汽車坐三蹦子。等母女兩人到了姥姥家村口,已經風塵僕僕有些狼狽了。

遠遠看見娘家外頭辟出來的小片菜地,蔡紅英便停下腳步,蹲下來給女兒整理衣服。

「一會見人嘴要甜,」蔡紅英啐了口唾沫在手上,仔細搓著閃閃衣服上的一個灰點:「姥爺家的親戚都還記得嗎?」

閃閃點點頭。

「行,走吧,回去吃餃子。」蔡紅英站起來,牽著女兒回了娘家。

***

見蔡紅英帶著女兒回家過年,老兩口先是很高興的。原本為過年準備的臘肉香腸統統提前上桌,姥姥還翻出炸的蜜果兒逗閃閃吃。

一家子其樂融融開了飯,話題終於落在了李石強身上。面對老母親的追問,蔡紅英輕描淡寫地開了口:「我倆離婚了,別說今年,往後李石強也不會來家裡吃飯。」

平地一聲雷,蔡紅英一句話,把好氣氛炸了個精光。

室內溫度陡然下降,閃閃還無知無覺地捧著跟她臉差不多大的碗,伸長了胳膊打算夾一筷子大白菜。

姥爺重重一撂碗,閃閃嚇得手裡一哆嗦,大白菜落回到盤子裡,她抬頭看了眼蔡紅英,然後默默坐了回去。

姥姥指著蔡紅英,剛想說什麼,目光又落到閃閃身上。她站起來,手裡飛快往閃閃碗裡夾肉。

「閨兒聽話,去看著電視吃。」姥姥推著閃閃進了裡屋,回身砰地關上門。閃閃捧著堆得尖尖的飯碗,坐到了沙發上,盯著沒開的電視發呆。

外屋裡爭執聲越來越響,震得裡屋門板上鑲著的玻璃里外搖晃。

第二天,閃閃的兩個舅舅也回了家,戰火不僅沒有平息,反而因為這兩家子的加入而愈演愈烈。於是最終,母女兩個也沒在村里過年,大年三十一大早,蔡紅英收拾好了行李,帶著閃閃又離開了村子。

三蹦子下了上汽車,汽車下了卻沒得火車坐。蔡紅英原本打算過了小年再走,火車票自然買的不是今天的。

蔡紅英緊緊牽著閃閃的手,站在火車站售票大廳外面,看著裡頭烏泱泱的人,或許因為這是年前的最後一天,為了不在火車站過年,還沒買到票的歸鄉人心裡都著急,售票大廳上空似乎飄著一層肉眼可見的燥火。

閃閃忽然拽了拽蔡紅英的衣服:「媽,我能打個電話嗎?」

蔡紅英順著閃閃的手指看過去,看見了火車站的便民服務站——門口用紅色油漆刷了兩行字,第一行:大件寄存;第二行:長途電話。

蔡紅英立刻拉著閃閃走了過去。

聽說有人要把女兒寄存在這兒,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原本不同意,孩子畢竟是個活物,要萬一出了什麼事他們也負不了責任。

蔡紅英弓著背,又是賣慘又是說好話的,幾乎磨破了嘴皮子,才讓人勉強將閃閃當成個大件兒,寄存在了這。

「哪兒都不許去,就跟著這個阿姨,別人喊你你不要理,有人要抱你走,你就大聲喊,知道嗎?」蔡紅英往閃閃口袋裡塞了十塊錢,仔細囑咐完,站起身重紮緊頭髮,扭頭就扎進了擁擠的售票大廳。

閃閃看著蔡紅英,覺著媽媽像是逆著浪依舊拼命撲騰的魚。

服務站靠門口的地方,被辟開來幾個平方做小賣部,賣些火腿腸方便麵。一排好幾個電話就擺在玻璃櫃檯上,玻璃上還貼著收費標準。閃閃從口袋裡摸出錢,遞給公用電話旁的奶奶:「我想打個電話。」

第六章跨年

閃閃撥了江一翎家的電話號碼,她早就將那幾個數字背得爛熟。

接電話的是宋婉婷,聲音里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溫軟:「喂,請問找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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