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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九作勢沉肩抬手一架,那人與她兩手相接之際,卻借勢發力,身形倏地向前竄出數尺,旋即錯步在她足下一攔,翻回右手向她猛然劈來一掌。
這一剎那間,曾九再欲出手相抵,那人已順勢回過身來,雙目如火般照見她的面容。
四目相視下,那白衣人兩鬢微生華髮,神色冷酷深沉,一道白袖劈下之際,他那雙銳利的深碧長眼藏在陰影之中,又倏而被月光蒙蒙映亮,曾九被他死死地盯住,一時竟不知那目光是凶戾還是熾熱,是愛之深還是恨之切,電光火石間,她忽而憶起自己眼下的身份可接不起西毒歐陽鋒這一掌,脫口叫道:「別打別打,我服啦!」
歐陽鋒聞聲渾身一震,手掌也再劈不下去,另一手擒住曾九肩頭,不自禁地切齒道:「你終於服輸了?你終於肯來見我了麼!」
曾九望見他神情,微微一怔之下,順著他道:「我服輸啦,你別生氣。」又瞧出他心神激盪下,顯然沒發覺自己模樣不對,便裝似不知的眨了眨眼,微笑央道,「伯伯,你先放開我好不好,我不敢跑了。」
歐陽鋒怒向心頭,恨聲喝道:「你叫我甚麼!你仔細看看我是誰?!」
曾九則痛呼道:「唉喲,我肩骨要碎啦!」
歐陽鋒忽聽她大喊大叫,心神一清之下,下意識道:「你聲音怎地變了?」又猛地覺出不對,一把將她撈到眼前細看,忽見她雲鬢微蓬,膚若幼雪,眼波流動處說不出的艷光攝人,恰似三十餘年前斷崖初逢之時一般,但這又怎麼可能!他震驚莫名的凝視著曾九,只覺千頭萬緒湧上心頭,不由道:「你怎地一點也沒有變老?」
這句話一出口,他驀地呆了一呆,半晌才心想:「不是她沒有變老,是我認錯了人。她怎麼可能跑來中都見我?縱算趙王下帖去請,她避居谷中二十年,也未必肯來的。不是她,這小女娃不是她……可天下怎麼會有生得這般像的人?」想到此處,他忽而靈光頓生,喝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曾九道:「你幹甚麼這麼凶!偏不告訴你!」
歐陽鋒見她神態做派,只覺悲喜交加,愛恨不定,卻已相信她必是曾九的女兒,便冷冷問道:「你是哪年哪月生人?不說我就一掌拍死了你!」說著竟真又舉起一掌,作勢要打。
曾九見他語氣森然,眼中隱隱泛出凶光,仿佛一旦得知眼前人不是他的女兒,便要殺人泄憤一般,不由心道:「好你個歐陽鋒,你可夠歹毒的,真是越老越壞!」當下便佯作怕他動手害人,答道:「我是丙辰年四月生的,你問這個幹甚麼?」
歐陽鋒聽了生辰,暗自算道:「克兒她娘死在乙卯年上,我和她正是那一年夏天分開的,丙辰年四月……四月,這女孩兒是我的女兒!」當下不由驚喜交加,再仔細去看曾九面容,又總覺得仿佛眉梢眼角哪裡都像自己,「她在叄星谷生了我的女兒,這麼多年卻不告訴我,她還在怨恨我,不願讓我知道我有了一個女兒!」想到此處,心中又忽生隱痛,一時間悵然若失,不免怔怔地望著曾九出神,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看著誰。
半晌,他張口問道:「孩子,你叫甚麼名字?」
曾九隻覺他這回開口,聲音竟溫柔和氣之極,便知他心裡算明白帳了,當下道:「我姓曾,叫曾星。」
歐陽鋒忍不住想道:「你姓歐陽,當叫做歐陽星。」又好生忍住,望著她天真孩氣的模樣,不由又愛又憐,「我剛才打痛你了沒有?」
曾九見他不捨得再擒拿自己,改換松松按住她肩臂,再瞧他神情那般和藹可親,仿佛適才夜叉也似的人不是他一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又忙收住神色,眨了眨睫毛道:「現下不怎麼痛了。伯伯你還打我麼?」
歐陽鋒道:「……伯伯適才不知道你是誰,以後再也不會打你了。以後你看誰不順眼,告訴伯伯,伯伯還要替你狠狠打他。」頓了頓,又緩緩問,「你……你娘怎麼樣了?她好不好?」
曾九嫣然道:「我娘好得很,吃得飽睡得香。」
歐陽鋒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道:「她向來是吃得飽睡得香。」又緩了緩神氣,道,「如今世道這般亂,你一個小姑娘不要夜裡一個人亂走,往後你跟著伯伯一起,絕沒有人敢欺負你。伯伯有許多好東西給你,保准叫你比在家裡還要順心。」
曾九見他話說得和氣,可擺明了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樣,自己只要想溜,必定會立時給他制住,便又想起早年他的脾氣秉性來,微微一笑道:「那你有甚麼好東西給我?」
歐陽鋒道:「你想要甚麼,伯伯都給你送到眼前來。」想了想,又從懷裡取出一隻檀木盒,打開了遞給她道:「把這個貼身收著。」
曾九一著眼,便認得盒子的東西,她將那顆鴿蛋大的黃珠子拿起把玩,心道:「你對自己女兒倒是挺大方的。」又故意問道:「這是甚麼?」
歐陽鋒笑道:「這叫通犀地龍丸,佩戴在身上,可保百毒不侵。伯伯送給你做個見面禮,怎麼樣?」
曾九便老實不客氣的收進香囊中,臉皮極厚的嘻嘻道:「謝謝伯伯。」
歐陽鋒見她這副順杆就爬的模樣,又忍不住思念起曾九,只覺女兒隨了她百樣可愛,卻沒有她那百樣可恨,不由得心意順遂,愈看愈覺歡喜愛惜,當下溫聲道,「走罷,先同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