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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俱明王不由一愣。他自來中土,本有一番熊熊野心要施展,可畲教主雖敬他身份地位,使他與四大法王同等尊貴,但教中事務他向來插不太上話。如此鬱郁至今,才同韓康一拍即合。他不慣於與中原人士相處,也不大清楚其中彎彎繞,韓康向來與他客客氣氣說好話,頗有聽服他總教使者身份的意思,故而他便有揚眉吐氣之感,行為作態漸生驕矜。適才他以為教中上下已都被韓康收服,這才圖窮匕見,放出了話來,不料竟使群心動搖。
他愣了一愣,不以為然道:「你們中原人不是常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必做此惺惺之態?」又坐在椅上向韓康吩咐道,「還與他囉唣甚麼?聖火令現在何處?」
向經綸微微一笑:「是啊。若沒有聖火令,就算做了下一任教主,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大俱明王道:「聖火令如此重寶,教主想必不是藏在隱秘處,就是隨身攜帶。韓左使,不如先請教主將聖火令交出來,到時再好好敘話不遲。」
韓康面沉如水,聞言點頭道:「大俱明王所言甚是。」說著,便緩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甫一站起,眾人愈發有騷動之態,除卻韓康手下死忠之外,其餘人要麼攝於他聲威不敢輕舉妄動,要麼臉上漸漸生出掙扎憤怒之色,只還一時按住不發。
向經綸又咳嗽了起來,但仍倚坐在羅漢床上一動不動,面色鎮定自若。正此時,圓月門外帘子一動,一個婢子端著藥走進來,道:「教主,該喝藥了。」
她話音未落,大俱明王忽然發出一聲慘叫。
眾人目光本正被這忽然進門的侍女吸引,心中同時一驚,目光一轉,卻見韓康一手沾血而立,他身畔的大俱明王仰面倒在圈椅上,觀之頭骨盡裂、紅白淋漓,已被韓康一掌拍死了。
明教這一百年間,從未發生過教內法王死於內訌的情形,眾人一時間只覺驚心動魄,俱都呆住了,卻聽韓康冷冷道:「此人心懷不軌,打著做金國走狗的主意,實在死不足惜。今日韓某殺他於此,請諸位兄弟做個見證。」他目光四繞,竟無人敢與他對視。復又轉身朝向經綸一拱手,「屬下行為不馴,令教主受驚了。」
向經綸淡淡道:「死一狗耳,何驚之有?」他抬頭一瞥那婢子,只見她嚇得臉色慘白,雙手發抖,只還憑本能勉力握住托盤,便道,「將藥湯放下,出去罷。」又從床邊匣中摸出一張手帕,向韓康一舉,「左使擦擦手?」
韓康定定地凝視著他,半晌嘆道:「韓某平生殺人無數,早已滿手鮮血,又何必再擦?」又道,「韓某與波塞妥思此賊虛與委蛇,不過是權宜之計。我所思所想,不過是坐看宋金兩虎相鬥,從中坐收漁利,實現我教大業罷了!若要當眾講來,不過是暗中刺殺金宋兩國高官將領,使之劍拔弩張,待兩方廝打起來,本教何愁不能乘勢崛起!」
向經綸沉默片刻,忽而輕聲吟道:「為善除惡,唯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韓康道:「教主,你本是不世出的英才,奈何太過心慈手軟。當此亂世,做個謙謙君子,不過是任人魚肉罷了。打戰固然令天下生靈塗炭,可若能平定江山,自然有百姓的好處。」
他這一番話,又將眾人說得動搖起來。在座有些人不過不能容忍他公然反叛罷了,心裡卻未必不贊成他的主張。若能乘勢而起,爭做王侯,誰會不願意?向教主若還能活著,那自然聽他命令;若教主將來仙逝,由韓左使帶領大伙兒爭天下,也沒甚麼不好。真要先抗金兵,再爭江山,這一生只怕也等不到江山改姓那一天了!
向經綸瞧盡眾人神色,緩緩道:「我與韓左使有幾句機密話要說,你們誰人願意聽的,就坐在這裡。不願意聽的,請移步外頭少待。」
眾人沉默半晌,66續續有人起身,往外頭去等著了。留在屋中坐定不動的,除了曾九之外,盡皆是韓康的心腹手下了。
及至此時,向經綸才一手撐額,疲憊道:「這裡已經沒有外人了。有甚麼話,咱們可以敞開說了。」
韓康還沒說話,怔忡半晌的辛英忽而回過神來,勃然大怒道:「你怎麼能打死了他!?」他一指韓康,兩眼泛紅,「你……你知不知道,只有他才有那解藥!」
韓康不為所動,緩緩道:「我對不起教主,這沒甚麼好說的。」
辛英張口結舌道:「你……你……你不是這麼同我說的!你說不會毒死經綸,我才,我才……」
韓康冷笑一聲,嘆道:「辛兄,你放心。向大哥在天之靈,不會怪罪於你。若有見怪,都由韓某一力承擔。」說罷,抬頭朝向經綸深深一望。
向經綸與他四目相視,道:「你若要殺了我,就儘管來罷。」
韓康搖了搖頭:「我不會殺你。教主,聖火令現在何處?」
向經綸垂頭望了望眼前的藥湯,抬手端起藥碗,朝地上一潑,口中道:「左使有甚麼猜想?」
韓康道:「教主想必近日發覺身中劇毒,自知時日無多,便暗中做了籌謀。事已至此,力敵已成虛妄之談,不如保存實力,留待後時。晁禪等幾位兄弟忽而人間蒸發,想來是教主告知光明頂密道,暗中已下山去了。依我瞧,聖火令若被他們帶下山去,再另拿教主手詔一份,到時候指責我得位不正,自光明頂上分裂出去,也是名正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