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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第2页)

  实验室门口有个屏风,屏风外放着一张沙,那就是思言最近睡觉的地方。沙很宽,靠背可以移动,改装成一张简易的床,供在此加班熬夜的老师学生使用。

  不过,思言今夜并没有立刻把沙的椅背放下来。她打开灯,请孔安坐下,收下雨伞的同时,摘掉了粘了雨水的眼镜,回身对他说:“之贻在找你。”

  “嗯。”

孔安点点头,他好像知道,也好像并不打算见她。

  思言擦了擦眼镜,把它放在桌子上晾干,然后在孔安身边坐下,说:“其实,其实孔老师他,还是相信你的。”

  孔安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思言,你相信我吗?”

  思言犹豫了片刻,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因为她也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相信他。她习惯于用理性去判断每一件事,避免让感性支配大脑。当她面对着孔安的时候,她的心一定会说她相信他,可是当她一个人静静地去思考时,她很难果断地这么说,因为,她始终不了解孔安。她对他,是基于外表的喜欢,而他的内心世界,她从未走进。她如何能够抛下一切理性的判断与客观的分析,像之贻那样的感性艺术家一样,去对自己说,对所有人说,她相信他,他不是那样的人。这与她一贯的个性与处事原则不符。

  的确,她不知道朱晓宇是谁,但是究竟有谁会凭空捏造出这样一个人物出来,编织出那样耸人听闻的谣言来让他身败名裂?这是一个思言永远也猜不透的谜。

  可是,当她坐在孔安身边时,当他在朦胧的灯光下看着她时,她又会忍不住推翻所有理性的禁锢,她说:“我,我当然相信你。”

  孔安被她这迟滞而生涩的答案逗笑了,他仿佛并不相信她,但又不会因为她的不相信而生出任何的失望和悲伤,他看着她,离她很近,他的鼻息几乎贴在了她的脸上,然后,他用很温柔的声音对她说:“思言,你不戴眼镜的时候更漂亮。”

  这真是思言这辈子听过的最糟糕的一句话。孔安身上有一种让人、尤其是女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只要他想,就没有女人能拒绝。于是,那天晚上,思言再也没有戴回眼镜。

  第二天早上,大雨停歇,天气又恢复了干燥。

  北京是一个干燥的城市,纯熙过去的家乡虽然也在北方,但总是多雨、湿润。在北京生活的久了,人就和气候一样,容易干燥。就像如今的纯熙,在封闭而干燥的空间里,她觉得自己要枯死了。

  在枯死之前,她想去看看大海。

  离这里最近的海在秦皇岛。

  纯熙给孔安消息说:“今晚有空吗?我想去看看海。”

  他问:“你能出来吗?”

  纯熙说:“能。”

  纯熙出来的时候是夜里十二点,她穿着一件陈旧而沾满污垢的白裙子,额头、手肘、膝盖印着沾满泥土的伤痕,两手空空,却一脸幸福地奔向孔安。

  他们在黑夜郊外的车子里相拥,久违的亲近带给他们缠绵而难以分离的醉意。

  纯熙说:“我好想你。”

  孔安说:“我也是。”

  纯熙又问:“你还恨我吗?”

  孔安沉默片刻,轻轻地放开了她的身体。

  纯熙抬起头来,离开他的肩膀,耳畔的碎擦过他的脸,迷蒙的双眼里依稀倒映出他若隐若现的笑意。

  孔安说:“纯熙,我好像,从来都没送过什么东西给你。”

  纯熙怔怔地望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孔安的手穿过纯熙的肩膀,从副驾驶位前的台子上拿起一个精致小巧的紫色盒子,在纯熙的面前打开。

  晶莹剔透的盒子里是一条被摆放成心形的钻石项链,呈珍珠形状的银白色钻石在黑暗里闪闪光,照亮了她今夜饱经风霜的面庞。

  孔安问:“喜欢吗?”

  纯熙的眼睛从那颗美丽而神秘的钻石处移到他的脸上,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喜欢。”

她此刻的眼神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天真无邪。

  孔安说:“我帮你戴上,好吗?”

  “嗯。”

纯熙顺从地撩起头,靠近了他。

  孔安修长的手指勾起那条在静夜里闪着动人微光的项链,抬起手臂,环绕在她的脖颈上。

  纯熙感受着他轻柔的手指在她颈后肌肤上的触碰,以及他此刻与她无限靠近的鬓角和耳朵,心底荡起一道枯寂而肃穆的涟漪。

  这一刻,她好像已经等待许久,等待着他对她的爱恨焦灼,等待着她对他的缠绵凌乱。她情不自禁地在他的耳垂上亲吻了一口。

  然后,孔安便为她戴好了项链,并给以她期待已久的回吻。

  纯熙微微垂眸,一滴冰凉的泪沿着她的鼻翼滑落,消失在唇角。

  孔安看着她颊侧因骤然低垂的眼睫而生起的一片阴影,心中一动,猛然钳紧了她的肩,低头咬住了她的脖颈。

  他咬得很紧,像是要吃了她,像是要嚼碎她。

  纯熙在剧痛中仰起头来,在他的压迫下沿着逐渐放平的座椅躺下,直到他完全压在她身上,这份剧痛都没有结束。他始终没有松口。

  纯熙的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她感到他咬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狠,她感到自己脖子上的血管几乎要爆裂。她死死地盯着头顶的一片黑暗,晕眩、压抑和窒息的感觉随着那深烙眼底的黑暗在她的身体上蔓延开来。

  但是,这份濒死的感觉并不令她感到恐惧,她情不自禁地挺起身子,双手搂紧了他的背,让自己与他贴得更紧。她痛得牙齿打颤,颤抖着嘴唇说道:“快点,快点,咬死我。”

  她说这话时,心跳得很快,即使隔着胸前的一片柔软,那股急促而坚硬的律动依然传进了孔安的胸口。

  孔安看着她逐渐涨红的耳朵,以及耳后被汗水沁湿的碎,忽而感到胸前一阵刺痛——那是他方才为她戴上的项链,那颗坚硬的钻石,在他们愈贴近、愈驱散空隙、愈不分彼此的仇恨中,变成了插在他心头的利器。他感觉到她在笑,她的喘息中带着兴奋的笑意,她说:“现在就咬死我,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可惜人不是动物,人没有食肉动物那么锋利的牙齿,仅仅靠牙齿,是不大可能咬死一个人的。

  咬死纯熙,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无论他有多么强烈的渴望。

  孔安闭上眼睛,松开咬得酸痛的牙齿,仿佛一只饥饿已久、却只获得一根内里含毒的残骨、在激烈的愤怒和挣扎后重新归于平静的困兽,在方才咬过的皮肉上舔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