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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第1页)

他說寧策怎麼一聲招呼不打,莫名其妙帶他來電影院。

——這是覺得他現在有回報價值了,打算實打實地教他點兒東西了嗎。

相通了這一層之後,秦奐的表情稍有點古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寧策太久不做人,乍一下給他展現了點兒人性的光輝,他反倒覺得其中必定有詐,不是糖衣炮彈就是必有後著,瞻前顧後不敢踏前一步。

陳三剪和雲娘那場戲,還是他第一天上場的時候,寧策讓他和宋瑤對的那一條。

當時演垮了之後,寧策逼著他寫了一周多的人物小傳,雖然最後勉強過關了,寧策也給他的台本改了批註——但關於那一場戲,秦奐自己寫的體悟,他一個字沒動。

秦奐開始還以為他寫得還行,不需要變動了,翹著尾巴要跟老師邀功,結果上趕著被寧導嘲諷了一頓。

「共情是最低級的表演方式。」他這麼對秦奐說,「一般戲你要這麼演,我無所謂,這一場你再這麼亂來,就收拾飯碗麻溜地給我滾蛋,出去別說你是我手底下的演員。」

寧導的狠話撂得明明白白,秦奐面上不服氣,其實自己心裡也清楚,他演戲確實一直都有點兒過分依賴共情的毛病。

平時的戲可能看不出來,但碰上個別性格極端的角色——比如故事後期的陳三剪——他也許可以東拼西湊地還原出這麼個人物的影子,具體表現力必然不如那些對角色有更深層次理解的演員,缺陷就表現得很明顯了。

迄今為止,秦奐還在跟那場戲的人物心理做長期鬥爭。每回問寧策,對方總說他方法不對,但又打定主意不教他具體的技巧,叫他自己去悟。實在是非常痛苦。

秦奐想了想,實在沒琢磨出寧策在這裡給他挖坑的動機。

於是張了張嘴,試探性地問:「這部片子,你能給我講講嗎?」

寧策已經在取票機拿了票,正拿給票務員撕去副券。

他長得好,走到哪兒都能讓小姑娘多看一眼,只是他本人並沒有這樣的認知。

聽到秦奐的話,還回頭挑了一下眉毛,神情似笑非笑:「……這片是拿了棕櫚獎了,還是上柏林電影節提名了?」

言下之意就是,什麼片都能勞動寧導分析指點嗎?

相當有寧策風格的倨傲回答。

秦奐讓他不輕不重地嗆了一句,不知怎麼的,反倒鬆了口氣。心想,這就是片子難度不大,可以讓他這等凡人自行領悟的意思了。

於是放心大膽地跟寧導檢了票進場,就當多一次觀摩前輩演戲的機會了。

這樣愉快的心情,一直維持到電影開場。

燈光熄滅,眾人喧譁聲漸止。

在萬眾期待的目光中,銀屏上方緩緩浮現出了三行字。

【《危樓》】

【導演:趙屏】

【領銜主演:岑景池】

雖然秦奐不是科班出身,沒上過每年都要荼毒大批表演系學生的當代影視鑑賞,但趙屏趙導的名聲家喻戶曉,如雷貫耳。路邊隨便拉個人,估計都能扳著指頭,把趙導的銀屏巨作數上幾部。

十年以前,秦奐還在初中和第一任小女朋友玩兒牽手遊戲的時候,對方的片子已經紅遍了大江南北,場場上座率爆滿,觀眾交口稱讚,碰上影院排片少的時候,更是一票難求——那一代的小青年誰沒在電影院裡為趙導上供過眼淚和半箱紙巾的,回頭琢磨整個青春期,估計都覺得少點兒意思。

這樣一位大人物,幾年前就功成名就,逐漸退居二線了。聽說這兩年都在家裡帶帶學生,空閒的時候才磨一兩部沖獎的片子。

《危樓》就是其中典型的一部。

可是燈光已經暗了,片頭曲放完一半,主要演職人員都在屏幕上轉了一圈。

這時候才意識到上了賊船,顯然來不及了。

秦奐無奈地笑了一下,開始反思進影院的時候中的是什麼邪,寧策敢說,他就真敢信。

大概是趙導盛名猶在,當下並不是看電影的旺季,這一場的觀眾卻不少。在他視野範圍內的前座,還有一對耳鬢廝磨的小情侶,兩人在獨立的椅背前肩挨著肩,貼得極近,湊在一起低聲說小話。

儼然一副熱戀期男女出來約會的模樣。

秦奐早過了學校里那陣看見情侶就酸得牙疼的階段,看見了也是漠不關心地掃過一眼。只在是目光游移到擱在手邊的爆米花的時候,略微頓了一下。

寧策注意到他的眼神,問:「怎麼了?」

「沒什麼。」秦奐說。

他順手撈了一顆爆米花,扔進嘴裡,若有所思地嚼了兩下。

爆米花是他看著炸出鍋的,甜香酥脆,外層裹一層薄薄的糖霜,帶著一種膨化食品天然的味覺加成。

秦奐早不記得上一次陪女友看電影是在什麼時候了——假使在他為數不多的感情經歷中,他真的能體貼到想起看電影這一茬的話。

即使有過類似的經歷,像今天這樣,讓人手牽手帶進影院,又買票又買爆米花,跟哄小姑娘似的,絕對是人生頭一回。

不管初衷如何,氛圍怎樣。

他瞥了眼身邊懶散撐著下頜,明明已經看過原片,還在這裡陪他等電影開場的寧策,舌尖不自禁抵了下上顎。

他的老師,好像是在跟他約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