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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小憐看著半空中漂浮的身影,再怎麼不懂唯心主義的世界,她也在頃刻間意識到,面前的女孩已經不是人了。
為什麼不是人了呢?
她從大腦轉動得飛快,她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恐懼,哪怕在岑小愛死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更多是悲傷,可如果這個人是因厲寒琛的「改命」而死,她就背了一條人命,是厲寒琛對她的愛情,讓她背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她的嘴張了又張,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馮筠安靜地看著她,約莫過了快一分鐘,她才用一種近乎帶著哭腔的聲音說:「對不起……」
岑小憐突然後悔得要命,她早該回來的,她明明該回來阻止這一切,明明這都是屬於她的劫難,可她逃掉了,劫難依然會從天上掉下來,那麼就會有別人替她來承受。
「岑小憐,你知道嗎?我一開始特別恨你。」馮筠說。
「就在我被厲寒琛關起來,被他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時候,被他按在床上聽他叫小憐小憐的時候,我恨你恨得要死了。」
「是我的錯。」岑小憐木然地抬起臉,失去了明艷外在的偽裝,她整個人現在就如同一塊失去了靈魂的木頭,「是我對不起你,我把命還給你……」
「不怪你。」
沈無漾眸子抬了下。
「我死之後,在這座影視城裡面飄著,我看了很多的人,很多的戲,很多的演員,很多的故事。」馮筠站在那裡,沈無漾驚訝地發現,她的周身竟然隱隱籠罩起了一圈白光。
「我每看一個故事的時候都在想,憑什麼男人打著女人的旗號作惡,挨罵的是女人,被愛的卻是男人呢?」
「男人為女人做事,做好了是他絕世好男人,做壞了就是女人管不好他。之前那件事,所有人都在罵岑小愛,罵她管不好老公,罵她家裡事情處理不好別來拍戲。可厲寒琛快三十歲了,他難道要靠別人管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嗎?他能為吻戲發瘋,也能為別的事發瘋,哪怕他們離婚了,因為他是個瘋子,他怎麼都會有發瘋的藉口,這怎麼能由被發瘋的對象買單呢?」
岑小憐臉上神色一片茫然,她呼吸幾乎快要停滯了。
而馮筠繼續說了下去。
「男主為了女主,置一切於不顧,沒有人會考慮被男主吃醋殺了的侍衛家裡有沒有孩子,沒有人會知道被男主救女主掀了攤子的小販晚上能不能吃上飯,而女主只會覺得感動,因為他愛她,在他對旁人態度的襯托下,就更顯得他的愛格外珍貴。」
「直到我成了你們故事裡的旁人,我才知道,做旁人的感覺有多慘。可我今天很高興,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恨他,你像我一樣恨他。」
「我恨他,我真恨他。」岑小憐眼圈通紅,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被淚水浸透了,她將牙咬得咯咯作響,「早知道他會做這些事,早知道他會逼死你,逼死小愛,我一定會早早殺了他……」
「早知道,你也殺不死他的。」馮筠嘆了口氣,輕聲說:「可現在他不死,我就要魂飛魄散了。」
她的手臂已經變得近乎透明了,她伸出手,伸到岑小憐眼前,「岑小憐,現如今,如果你想救我,就只有一個法子。」
「讓厲寒琛死。」
鉛雲如魚鱗般堆疊在空中,樓下的血跡早已洗刷乾淨,這原本是附近鼎鼎大名的五星級酒店,自從岑小愛一躍而下,入住率立刻跌到了底。
也就只有《昭元傳》劇組裡的人還敢住在這裡。
少頃,雨就瓢潑落下來。
岑小憐坐在沈無漾的廳里,她稱得上蓬頭垢面了,神色怔忡看著外面的雨幕。
「我和小愛,小時候是一起長大的。」她輕聲說。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一起住在岑家的老宅里,那時候她還不認識厲寒琛,她從小就挺聰明的,學習很好,我比她大兩歲,先上了初中,學校離得遠,我爸就帶著我搬出去住了。」
「後來我們的聯繫就少了,我總聽她說她有個大哥哥,對她怎麼怎麼好,我也沒當回事。」
「直到——」她忽然話鋒一轉,宛如時光跨越了無數道彎,將她們直接送到了成年時期,「在我出國之後,我做了一個夢。」
「現在想想,也許就是厲寒琛給我改完命之後,我做了個夢。」
在那個夢裡,她看到了另一個「岑小憐」的人生。
她和厲寒琛在大學時相愛,但她心懷夢想,要出國留學,厲寒琛苦苦挽留,但某日醉酒後卻和岑小愛躺在了一張床上,讓她徹底下決心出國遠走他鄉。
在國外待了幾年後,她還是忍不住對厲寒琛的思念,放棄在國外的一切事業回到他身邊做了他的情婦。與此同時,她看到岑小愛就來氣,想盡各種辦法陷害她。
但她沒想到的是,厲寒琛竟然在她離開的這幾年愛上了岑小愛,於是她更加瘋狂,甚至不惜假懷孕來讓厲寒琛離婚。最後招致厲寒琛的厭惡,厲寒琛直接一槍殺了她。
「這個夢,我斷斷續續地做,我應該是沒有做全的,夢裡的我不知道什麼改命的事情,從我的角度,我只知道厲寒琛最後殺了我。」
岑小憐整個人都在顫抖,她環抱著手臂,劉海凌亂地貼在額前,仿佛那個騎著摩托車喜笑顏開的少女只是沈無漾做過的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