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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沈無漾從善如流拎過書包,裡面露出兩本書,一本《傳播學教程》和一本《聞學概論》。
他扮演的是一個身處考試周的倒霉學生,由於半夜學習而不慎見鬼,是個純粹用來引出女主角的工具人。
沈無漾之所以接這個活,就是因為他覺得這段劇本很有深意。如果不學習就不會見鬼,如果沒有考試周就不會學習,可見考試周才是萬惡之源,這個工具人的存在一下就把整個故事拉到了一個高度,讓它變成了一部頗具內涵的恐怖寫實向大作。
紅衣女鬼重退了回去,沈無漾伸個懶腰,趴到了欄杆上,身後又是一陣涼風,吹起了他的藍襯衫,絲絲纏纏像要鑽進他的骨頭裡,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奇了怪了,才九月份,怎麼還這麼冷,明明白天還挺暖和的。
沈無漾單手撐著頭,身子就下意識往前探了探,他貼著的欄杆底部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恰恰在這時候攝像機後面的人喊了聲「三二一——」,立刻將這聲響動掩蓋得無影無蹤。
這回拍攝非常順利,沈無漾百無聊賴趴在那,有一下沒一下地扒拉胸前的骨頭項鍊,感受著背後夜風手一樣撫過他的後背,就這麼撫了十來秒,脖頸冷不丁傳來一股子冰涼的觸感,他心道,是葉硯濃的鏡子貼上來了。
鏡子是個信號,按照劇本,他現在該回過頭,想起葉硯濃的囑託,他在回頭的時候特意沒抬頭,於是第一眼就正正對上了她手裡的鏡子。
夜風更快更涼,吹得旁邊芭蕉葉簌簌抖動,沈無漾的藍襯衫從欄杆縫中穿出去,衣角在空中亂飛。
鏡子裡有個女人,身下仿佛是個草垛,頭髮和草垛一樣黃,幾絲幾縷結成乾枯的塊,臉上黑一塊白一塊,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她的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木色,眼睛看到鏡子外的他,忽然誕出一種非凡的光亮來,她嘴唇拼命抖動著,扭動著身子似是想要往前挪。
電光石火間,沈無漾眼看著她的嘴裡清清楚楚吐出了兩個字——
「救我」
欄杆再度發出一聲詭異的「嘎吱」,但沈無漾根本聽不進了,他的臉色變得很白,就在那一瞬間內,被取景框取了個一清二楚。
沈無漾幾乎是條件反射往後退,然而剎那之間,他身後倚著的欄杆驀然一松,巨大的「咔嚓」聲響徹耳畔!
沈無漾是聞學的大四學生,學習半好不壞,沒得過獎學金也沒掛過科,單從花名冊上掃過,沒有一個老師會多看他的名字一眼。
但上課的時候,他們就時常會多看他的臉幾眼,這並不是一件好事,讓他的逃課生涯變得十分之困難。可見美貌是把雙刃劍,他在小小的年紀就懂得了這個道理。
葉硯濃是電影學的研究生,她更為人知的身份是某知名短視頻app的博主,拍夠了「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下定決心要搞出一部驚世駭俗的大作。搞藝術的人總是有點獨特追求,比如非要在半夜來圖書館拍鬼片,沒人敢和她一起,只有一貫目無規矩的沈無漾對此很感興。
事實證明,某些規矩還是要守的,比如沈無漾一向很喜歡圖書館的這個露台,在他們來的時候發現地上有一塊寫著「禁止靠近」的小牌子,他和葉硯濃都沒當回事,畢竟都叫人踢到一邊去了,顯然不是什麼要緊東西,於是雙雙心無芥蒂繞過了牌子。
沒想到他沈無漾縱橫二十年,最後栽在了學校的危房上,可謂人生無常,讓人咂舌。
腰間倚仗頓失,眼前乍然閃過一片寂藍夜空,胸口的骨頭項鍊隨風震顫,他竟然眼見著女人從鏡子裡探出枯枝般的手臂,朝他伸了過來——
他一時間都說不清楚自己是要抓還是不要抓,但根本不由得他來抉擇,掛著書包的手臂在空中無力地揮了一揮,不出意外地什麼也沒能抓到,《傳播學教程》和《聞學概論》從他髮絲邊接連擦過,同時灌進耳朵的是葉硯濃驚慌失措的大喊。
沈無漾最後的記憶,是耳邊傳來一道男生的悶哼聲,但他壓根沒看清聲音的來源,眼前忽而閃過一雙幽深的眼睛,四肢便軟軟墜在地上,什麼也不知道了。
意識消散前,他最後想,他應該,大概,一定不是天底下第一個為藝術獻身的人吧?
沈無漾昏昏沉沉,聽見有男聲在喊他,不知道是牛頭還是馬面,聲音還挺好聽。
「沈無漾!沈無漾!」
這回換成了個女聲,聲音中飽含驚喜,他覺得有點耳熟,好像不是地府的人……是葉硯濃!
他微微掀開了一點眼皮,他沒想哭,但人剛醒的時候眼睛自帶點水汪汪,葉硯濃的臉就在一顆淚珠中來來回回地晃。
「這是人間吧?」他問。
葉硯濃說:「恭喜你,歷劫沒成功,還得在人間繼續活著。」
沈無漾一頓翻胳膊動腿,發覺自己身上毫髮無損,胳膊腿都能照動無疑,他再一骨碌坐起來,更覺得自己健康無比,沒有半點從樓上摔下來的實感,宛如睡了個整覺剛起來。
這就是劫後餘生嗎?
數段畫面緊跟著湧入腦海,一串瀕死之際的回憶紛至沓來,沈無漾臉一白,頓時掀了被子坐起來,「我下樓之前看見鬼了!」
葉硯濃說:「是啊,你都看見我了!我差一點就能拉住你,但你掉得太快了,還好12o來得也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