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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明月照沟渠下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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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2页)

“阿谦是谁?湖田窑有这号人吗?”

“当然有!我哥名叫徐稚柳,字谦公,是湖田窑的少东家!”

“谁?”

“徐稚柳!”

“徐稚柳不是死了吗?!”

“你说什么?!你说谁死了?”

混乱中总算有人搞清了状况,难怪徐稚柳迟迟不肯露面来见自己病危的母亲,难怪徐忠这个一家之主,罔顾窑房不得进女子的祖训,任由那对母子进来,知情的不知情的在这一刻都沉默了下来。

可沉默只勉强维持了片刻,就有人低声咕哝,算起自家的损失。这一来,一帮擎等着开窑的搭烧坯户们哪里还坐得住,纷纷叫嚷着徐忠出面,商议赔偿!

是时,徐稚柳以身蹈火“殉窑”

的消息传得飞快,当晚不出三更天,湖田窑门口就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因着徐忠不肯见人,这几日湖田窑大门紧闭,任凭窑户们坯户们和看热闹的百姓如何作妖折腾,徐忠始终没有出面。

直到今儿开窑,再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在徐承枝母子出现后,骚乱达至巅峰。

很快吴寅带着巡检司的衙役赶到湖田窑,他们均着骑装,腰间佩刀,神情严肃,让骚动的百姓们一下子就被恫吓在原地。肃清之下,好事者不得不一一离去,留几位当家在内厅商议后续,以夏瑛、安十九为,三窑九会主事人作陪,由徐忠与湖田窑坯房、窑房的各位管事们主拟章程。

按徐忠的意思,当然是立刻停火,所有损失皆由湖田窑来承担。他与徐稚柳虽不是父子,胜似父子。十年相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湖田窑有今日盛况,纵不愿也不甘,徐忠也必须承认,徐稚柳有不二之功。

只里面烧的不止湖田窑和一些民窑、坯户的瓷,还有御窑厂的搭烧瓷器,烧得好,甚有可能作为御用瓷一齐贺岁万寿节,皇权当前,谁敢造次?皮球踢到安十九跟前,他都不肯妄自接茬,稍不留意恐惹民怨,而夏瑛面对万寿瓷和徐稚柳尸身的取舍两难,一时间也难决断。

论理,应该烧完一天一夜,待到正时才开窑,毕竟此时停火也挽回不了什么。

论情,一代商才,相才,怎能任由白骨成灰,任人于脚下践踏?

夏瑛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保人要紧。就在他拍案决定立刻停火时,安十九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他抚着手上的玉扳指,清俊的眉眼含着笑意:“左右不过还有半个多时辰,何必为了一个死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夏大人,若此事传回京中,您打算如何向皇上解释?”

“当然是据实上报。”

夏瑛为人端肃,绷着脸道,“皇上仁厚,想来可以体谅下官惜才怜才的拳拳之心。”

“哦,那我倒要问问了,夏大人所谓的才人徐稚柳,可有功名在身?”

夏瑛一愣。

愣住的又岂止夏瑛一人。任谁也没有想到,不久前还在与徐稚柳称兄道弟的安十九会说出这么番话。

“既无功名,对景德镇瓷业也无甚贡献,甚至不是御窑厂在册的稀世名匠,即是一个输了比赛就要寻死的小民,当真值得提前开窑、损失万千去捞那点可能早就不存在的尸骨吗?若他当真化为灰烬,皇上兴许才会敬他还有几分匠心骨气吧?”

他这话说得明白,若被征召进御窑厂给皇帝打工,没有功劳还可以说说苦劳,可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民,景德镇多得是这样的小民,虽然“徐稚柳”

三个字家喻户晓,但他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自尽了,非但不能为自己正名,反而还输了一个匠人的风采,甚至不如一个小民!

此事若真计较起来,即便没有停火,夏瑛都可能吃个监管不力的瓜落,就更不用说挑战皇权去救这样一个小民了。

这样一个小民,不值一提的小民,如黑子一般,死了亦可无名无姓、亦可随便侮辱践踏的小民,值得吗?

当然值得!徐忠在心里痛呼,稚柳啊,我明白得太晚了!过去你总叫我离安十九远一点,我不听,离了天子十万八千里,权阉就是景德镇的天!我敬畏他,畏惧他的权力,在阿南事件后,我甚至庆幸他替我出手管教你,甚至感谢他让你留了下来,可直到今天我才现,安十九有多么的无情无义!他是多么可怕的人!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背负那样多的骂名,世人不理解你,不同情你,反倒一齐涌上来践踏你,而今你已死了,他甚至还要鞭你的尊严、你的人格,你对江西瓷业的付出,稚柳,我悔矣,我追悔莫及啊!

我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竟是和湖田窑对立的夏瑛敢于挺身而出说句公道话,这偌大人世,还有谁甘冒杀生风险为你正名?没有了!我怎能继续沉默下去!稚柳,今天我便要化身为矛,哪怕舍了这条老命也要为你挣个清白!

就在徐忠颤着手重重搭住椅背准备起身时,一人冲了进来。

那少年提着长长的衣摆,跌跌撞撞地推开巡检司人马往里冲,绊住了脚再不断爬起来,一边冲一边高呼:“他值得!”

吴寅示意左右让开一条道。

梁佩秋就在万众瞩目下冲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高喊:“他值得!”

他值得,再也没有比他更值得的人。她冲到花厅不管不顾地抓住徐忠的手,“徐大东家,我求求你,念在他与你叔侄一场的情分上,快,快跟我走,快让他们停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