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狮子血九(第2页)
如果有人在铁门后打起火把,那人将费力地通过极小的铁窗寻找里面的人,直到看见一个瘦弱的孩子颤抖着将自己挤进那个连火光都难以覆盖的角落里,那人才会离开。
那样的画面就像是躲进洞穴里的羊羔,闻着洞口的风带进来的狼腥味,颤抖地蜷缩在最黑暗的地方。而荧绿色的瞳光占满洞口,对着角落里的羊呲起满嘴的血。
水滴声荡了很久。
他在最黑暗的角落里逐渐放空了自己。
这一次他难得地没有屈服于黑暗中勾勒出的怪物,充斥脑海的不是恐惧和不适,无数杂乱的思绪仿佛化整为一扁浅舟,顺着石壁上的涓涓细流向上飘去——上一次触摸到这么冰凉的水,似乎还是在马戈河的河畔。
他不由地想了起来。
掩蔽心灵的涟漪逐渐归于平静,思绪穿过海镜,茫茫野原在黑暗里终于浮现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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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风的草。
金色的光晕如同轻纱般披覆大地。
连绵的高坡不绝于天空的尽头,由远及近,仿佛是马戈河里翻涌的白浪,卷浪起伏不定。
奇怪的是,这片天地静得出奇。
然无声,却胜有声,他幻想着自己就坐在马戈河的河畔,在那耀眼的夕阳下,耳边回荡着石峭激起白色浪花的声音。
一个女孩环抱双膝,低着头坐在他的身边。
泛满水珠的小手悄悄卷扯起裤腿,女孩不动声色地将趴满泥渍的裤脚藏起,起毛的草织绳一圈一圈束紧灰褐色的布裤,鼓出一个又一个褶。
他觉得眼帘里的世界很柔和、很真实,可女孩还是悄悄地把那些褶皱拉平,他也只好装作没有看见,没有冒昧地去问原因,因为女孩把脸全部藏进了膝盖间,恰好是他看不见的角度,或者说恰好是看不见他的角度。
光越来越长。
他们面向夕阳,说了很多话,声音全部都传进女孩的耳朵里,他记得两人都在笑,而自己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记起来。
他想起女孩把草儒裙展开时如金晖般明艳的眼睛,她就站在那儿,盯着拖曳而下的草儒裙看,裙摆勾勒的泥金色飞鸟仿佛在她眼里跳起舞来。
他起身尝试着和女孩合力扭干裙子,在这样的夏天,马戈河浸湿裙布的水是如此冰凉,可他的心却那样火热。
他站在原地,第一次迎上女孩的笑容,犹如最炽烈的阳光。
他不断后退,世界在她的眼里越来越大,晚霞般的流苏交织进舞动的身影,女孩旋身,踮起脚尖点住世界的中心,金色的裙摆如覆羽般展开,落日的光晕化作一道道金潮在她身后蠢蠢欲动。
高天大地的声音开始交汇,带着山崩地裂的轰鸣,化作同一句话——
“我记起你了。”
阿努拉愣住了,恍神间又回到无尽的黑暗中,可脑海里回荡的声音无比清晰,仿佛耳语一般。他记得女孩的声音,可却不记得她曾说过这句话,更不记得那一段遥远的、金色的舞。
是在我回头之后吗?
那我又怎么会记得这些的?
时间的观念变淡了,连同空间也是,可改变不了的是对特殊事物的敏感——正如此刻的脚步声。
“嗒、嗒……”
脚步声从远及近,压住了风声和水滴声。
“早了。”
阿努拉收敛起密密麻麻的思绪,脑海里下意识地浮想出此前的六次脚步声。
“多了?”
脚步声不止一个。
“好亮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