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袔衣(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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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氏说道。
映月脸上一红,同时心头更是大惑不解。她心想,从十几岁起,这种贴身穿的小衣、肚兜便都是由自己亲手缝制的,母亲如何会突然一大早神色慌张地跑来送这个?莫非母亲一夜没合眼,又伤了手,就是为了通宵缝制这件小衣?可若说这是送给自己做郡主的礼物,也未免太奇怪了些。金、银、珠、玉什么送不得,为何偏偏是件贴身私密之物?从小到大并从未听过家中有此习俗。
映月知道母亲断不会无缘无故行此怪异之举,忙详问端的。母亲眉头一蹙,催道:“没工夫细说了,赶紧先把它穿上。”
映月只得接了袔衣,一上手便发现那料子其实并不柔软,想来穿在身上也不会舒服,于是心中更疑。她将袔衣迎着窗口一看,见簪绿色的料子在晨曦之下反着一层油亮亮的光。接下去,簪绿竟然渐渐转变变成了鹤灰,接着是淡曙色,最后又变成了银朱红。映月每将袔衣冲着曦光或斜或侧,那料子就变换成另一种颜色,端的是五彩斑斓,变幻无方。
聂氏见女儿不紧不慢只顾着去看那料子,急得骂了一句:“我的活祖宗!都什么时候了?!”
一面说着,一面亲自动手帮女儿把穿在身上的那件旧的袔衣给解了下来。
映月由着母亲料理自己,乖顺地转过来转过去,让母亲给自己抻抻下襟,又捋捋带子。母亲嘴里的叮嘱一刻也没停,尽是告诉自己在宫中要时时谨言慎行,处处多加忍耐云云。
映月一面答应着,一面缩缩脖子,动动肩膀。这衣料穿在身上比摸上去还要硬挺,根本不像是寻常布料,贴在胸前背后都极不舒服。映月这时听母亲说:“娘知道,这衣服穿着不舒服。可是这件袔衣你须得时时刻刻穿在身上,绝对不能脱下来。便是沐浴之时,也不能离身。你记住娘的话了吗?”
映月见母亲的神色极为严肃,与往日纵容她们姐弟时大不一样。映月自是不敢违拗,但她还是缠着问母亲到底为何。
聂氏叹了口气,“你这丫头,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不弄个明白你是不会安心的。”
话音犹自未落,只见聂氏不知何时已抄起了桌上一把锋利的剪刀,以击电奔星之势朝女儿的胸口用力刺了下去。
映月虽然机敏聪明,却又如何会对自己的母亲设防?况且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而母亲离她又不过尺许,便是反应再快也绝无从躲避。映月大惊失色,狂呼一声,惊恐之下竟然本能地使出殷九传授的揽月拂云手来。
映月右手避过剪刀的尖刃,疾去打母亲的合谷穴。左手同时跟上,手腕拱起,先是一格,随即反手顺着母亲的小臂,沿偏历、曲池二穴一路拂将上去。映月虽然对外门功夫不感兴趣,但一来,这揽月拂云手使用之时非但并不粗鲁,反而韵姿佳妙;二来,这功夫乃是殷九所授,映月时时练习,只为睹物思人。到了如今,她已是大有进境,寻常高手慢说胜她,便是近身也需费上一番功夫。
刹那之间,三处穴位均已经拂到,按说母亲手中的剪刀此时必定已然脱落,可谁料,母亲微微一笑,原本伸直的手臂突然弯曲,手肘、内腕刚好格开映月的左右手。
映月只觉眼前寒芒一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就在剪刀当胸刺落的那一瞬间,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头脑中一片空白。
可是胸口只袭来一阵轻微的钝痛。
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还活着,母亲正微笑地着看着自己,而她手里那把剪刀已经成了一堆废铁。映月的眼泪就在这个时候夺眶而出。聂氏忙将女儿揽入怀中,像过去无数个雷雨夜那样,轻轻摩挲着女儿的背,嘴里一面不住地柔声安慰。
映月立刻明白了,原来母亲给自己的这件袔衣乃是刀枪不入的。她一头扎进母亲怀里,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刚刚她的确是吓坏了,可此时却是故意撒娇。
“娘送月儿的固然是件宝贝,可怎么也该提前告诉一声,万一那料子突然不济,女儿可还有命在?”
聂氏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在她头发上无比怜爱地吻了吻,温言说道:“娘的宝贝女儿,娘就是自己死了也绝不愿伤你一根指头。这袔衣娘早就穿在自己身上试过无数次了,确保万无一失才敢拿给你的。而且刚刚刺的那一下,非但没有用全力,还避开了你的左心口。只是……哎,若是有歹人想害你,只怕下手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所幸这袔衣刀枪不入,你穿着它,娘也就放心了。”
映月抬起头,撅嘴说道:“娘,女儿又不是进宫争宠的妃子。一个月以后也就出宫回来了,哪里就有那么多人想害我?”
聂氏将映月粉嫩的腮帮轻轻一拧,说道:“你别大意了。娘虽然很少进宫,但是早就听人说过‘一入宫门深似海’。那宫里表面看着光鲜,里头实际上危机四伏。何况你这次册封,我和你爹爹都觉得蹊跷得很……总之,你去了以后,谁的话也别信就是了,王妃的寿诞一过,你就赶紧回来……”
映月连声答应,接着将身上那件又恢复成簪绿色的袔衣一抻,嬉皮笑脸地问:“娘,你何时得了这个宝贝?”
聂氏微一踌躇,正待开口之时,听见房门被轻轻敲了敲。接着,竹桃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夫人,小姐,老爷差人来传,说册封使来了。”
03
又是一个明月夜,万川等所有人都睡熟以后,悄悄从榻上爬起来,披上衣服出了门。他顺着山路往上走,又来到了上次那个堆满木柴的伙房。他见伙房门前并没有人,于是四下张望,一面压低嗓音轻声喊:“钧天,钧天——”
上回钧天和万川在这里偶遇,没想到后来二人竟成了好朋友。他们俩都是头一次离家在外,身边无亲无故,有时未免感到孤独。可是督学们大多都很严厉,令人不敢亲近;而组内的其他子弟,或粗鄙或跋扈,亦使人不屑与之为伍。尽管他们两人的个性也是迥乎不同,但一个为人豪爽,讲话直来直去,行事更加不掖不藏;另一个虽然生在书香之族,可是亦生性率真,且最喜赤诚之人。于是上次无意间遇上以后,彼此都觉一见如故,自此便一发不可收。
万川每与钧天交谈之时,听他描述塞北奇景,诉说当地风土人情或讲述行军对阵,常常神往钦羡,心潮澎湃。而钧天得万川介绍中原文化,讲评诗词歌赋,阐说礼乐文章,亦觉遐思起伏,逸兴遄飞。是以二人白天虽不在一处修行,课毕后却常常见面,一来二去,莫逆之情渐笃。
钧天从塞北带了许多风干的牦牛肉来。他本是担心南方的食物吃不惯,所以特意准备了这些牛肉来打牙祭。可不曾想到,不归山上虽无酒无肉,但青菜豆腐却做得甚是可口。原来他在塞北长大,从未吃过这些精致细粮,因此甫一尝到,倍感新奇,与万川的感受截然不同。钧天见万川身体瘦弱,而山上饭菜似乎很不和他胃口,天天都像吃不饱似的,于是每隔几日便在课毕之后嘱咐他:等夜深人静舍内其他人都睡熟以后,就到上次相遇的伙房来。每次万川来,钧天都给他拿上一大包牛肉,足够他吃个三五天。
此时,万川已四下唤了好几声,却丝毫听不见钧天的回应。又在门前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人来。他心中不禁暗暗奇怪,每次钧天都比自己早到许多,怎的今日却迟了?正自思量是去是留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难听的尖笑,随即有人大喊:“可被我拿住了!”
万川听到喊声心头大震,定睛看时,只见葛雄肥大的身躯从树丛里费劲地挤了出来,身旁自然跟着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厮。那小厮手中缠着绳索,一言不发,神情冷冷地将绳索一拽,又从树丛里拽出个人来。只见那人双手被绳索牢牢缚住,口中塞满破布,“呜呜呜”
地只发得出声音却说不出话来,模样甚是狼狈,却不是钧天是谁?
万川大为惊骇,一时慌了手脚。按说钧天从小在塞北长大,又常年随父亲行军,功夫和体力都远在脑满肠肥的葛雄之上,即便身边多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厮,也不至于被他二人所擒。再说,他们擒他做甚?万川来不及细想,稍一定神,问道:“你们干么绑人?”
葛雄不紧不慢地把嘴一歪,肥腻的脸巴子上层层叠叠堆起横肉。他说:“干么绑他?我倒要问问你们,大晚上不睡觉,跑到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还没等万川作答,他又神色古怪地坏笑了两声,两粒老鼠屎一样的眼睛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万川,一会儿看看钧天,“难道是想趁着夜深人静,跑到这里来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万川听了,大声怒斥道:“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那么你不睡觉又是来这里做什么?!”
“来捉奸!”
葛雄洋洋得意,“我早就瞧你们二人平日里眉来眼去,关系甚是暧昧。没想到今日如此把持不住,竟跑到此地行此苟且之事,可巧被我给拿住了!”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果真撞破了一桩天大的秘密似的,殊不知在此之前,二人早已不知来过多少次了。
说来也是凑巧,葛雄今日起夜,刚好撞见钧天出门。起初他并不在意,可没过一会儿,发现万川也出了净舍,而且是往同一个方向上山,当下心中便起了疑。这葛雄自己有龙阳之好,是故眼中看待天下男儿皆是如此。若见到男子之间来往亲密,即便是兄弟手足,他也必要以秽恶龌龊之心加以揣度。
这万川和钧天,一个英气俊朗,一个挺拔健毅,在所有旈生之中卓卓不群,实教人无法忽视。葛雄初见他二人之时便已动了歪心思,日间有时练功碰上,嗅到他二人身上阵阵袭来的男子气息,岂能不情欲大动,焦渴难耐?
今日他见两人一前一后地夤夜出门,心中哪里还能容得下其他思绪,一门心只道二人要前往幽会。心念一动之时,猪脑子也闪了灵光。他心想,只要撞破二人的奸情,从此死死拿住他们的秘密,还怕日后不能染指?于是忙带上自己的小厮,赶在万川之前追上钧天,又趁其不备设法将他擒住,只等待万川前来。
虽然闪了一次灵光,但猪脑子毕竟是猪脑子,那灵光一闪即逝,痴愚蠢笨却是历久弥新。且不说人家两个清清白白,一切都是他那颗猪脑子妄想臆想出的桥段。便是确有其事,也该晓得捉奸须捉现行,平白无故只捉了一个却能威胁得谁来?
万川听他将一番无稽之谈说得如此不堪,胸中早已怒火中烧。自他上山以来,这葛雄多番借端生事。万川顾念家族体面,同时也牢记上山前,师父嘱自己不可在人前显露功夫,故而一再容忍。可今日这肥厮不仅口出恶言,还绑了自己的朋友。万川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种亏?再加上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正值血气方刚,盛怒之下岂可再忍?当下一言不发,却以极快招法出了手。一招“击玉敲金”
,右手重拳眨眼之间便欺近了葛雄的面门。
04
却说万川挥拳欺近了葛雄的面门,而那葛雄蓦地惊呼一声,肥胖的身体根本来不及躲闪。万川知道这葛雄虽为振威将军的儿子,但从小只知道吃喝玩乐,根本没练过功夫,所以出拳时并未十分用力,只想打他个眼冒金星,让他再也不敢胡说也就罢了。可没想到,这一拳竟被一只手掌牢牢接住。紧接着,万川感到握紧自己拳头的那只手掌疾向外翻旋开去。他心头猛然一凛,左手忙使了招“一献三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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