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阳歌钧天(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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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竹桃喜眉笑脸地跑了回来,一进屋便嚷道:“小姐大喜!”
映月正在屋里教小丫头阮儿识字,被她这么大声一嚷吓了个激灵,疏忽间走了神,一笔下错,少写了一横。只好将错就错,将好好的“阮”
字最后写成了“阢”
。映月搁下笔,佯怒道:“死丫头,早晚给你吓死!”
又忙问,“怎么样?”
竹桃不说话,只是喜滋滋地一个劲儿冲她挤眉弄眼。映月会意,随便找了个差事将阮儿指使开了。阮儿刚出去,映月便催道:“究竟何事?”
竹桃动作很大地屈膝一福,随后眉飞色舞地说:“恭喜小姐,马上就要当郡主啦!”
映月先是一愣,“郡主?什么郡主?”
又将眉头一锁,嗔道:“尽卖些没用的关子!好好说,到底听见什么了?”
竹桃舌头一伸,悄声嗫嚅着“谁卖关子啦?”
然后便将刚刚在书房廊下偷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映月。原来,今日造访府上的,乃是上官仁在宫中的一位旧识。他趁着出宫采办之机,特来府上告知一个消息,说王有意要在五日之后加封侯府千金上官映月为郡主。
映月听她如此说,心里非但未有丝毫喜悦,反而登时一乱,忙问:“可曾说过是为了什么由头?”
“别的不知道,只听那人说,是为了延请小姐进宫教宫女排练舞蹈,好在一个月后王妃的寿宴上表演。”
映月心中更疑,若说是为了让自己有名分进宫所以赐个封号,这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本朝从来没封过外姓的郡主,何以为了这样一件事就大加封赏?再说,宫中教坊司群英荟萃,又岂乏能歌善舞者?何苦费这一番周折定要让自己进宫不可?她越想就越觉得事有蹊跷,便又问:“我从未在驾前献过艺,王是如何知道我会跳舞的?”
问完又觉多余,心想,她一个小丫头又怎可能知晓其中因由,问了也是白问。没想到竹桃接口便道:“听说是国师举荐的。”
这一下映月惊疑非小,她虽长在深闺,不懂朝堂之事,但日常听父母闲谈,焉能不知那国师与父亲两相扞格?如今二人在朝堂之上早已势同水火,国师此举究竟何意?又想到近段时间来,父亲似乎比从前更加忙碌,经常好几天早出晚归不见人影。难得在家中时,不是闭门独处,便是像今天这样在书房与人长谈。她还发现,最近府上经常来来往往一些生面孔,这些人映月从没见过。有的天不亮就来,有的甚至夤夜造访。他们通常都从府上某个不起眼的偏门进来,由早早等在那里的吴管家直接带到父亲的书房,与父亲一谈就是几个时辰。整个侯府表面虽然还如往日一样波澜不惊,但映月却早已察觉到了某种不寻常的气氛。
竹桃见映月面容愀然,口中“咦”
了一声,问道:“小姐要做郡主了,难道不高兴吗?”
接着又大感困惑地嘀嘀咕咕,“这样天大的好事,怎么人人都是闷闷的?”
神情显然十分费解。
映月听她话中另有文章,问道:“还有谁闷闷的?”
“老爷和夫人啊。”
竹桃说,“尤其是老爷,听说小姐要加封郡主就像没听见似的,提不起一点兴致。再一听到给小姐的封号,居然脸色大变,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映月忙问:“什么封号?”
“就是郡主的封号啊。”
竹桃皱起眉头,似乎在费力地回忆一个生僻的词,“好像叫什么……‘阳歌郡主’。”
映月沉吟片刻,只觉得“阳歌”
二字似曾听过,却也再想不出这封号究竟还有何其他深意。正想不做理会时,紧绷的思弦却不知被什么猛然拨动了一下。她登时身体一震,终于忍不住轻声呼喊了出来。
“阳歌郡主?!”
04
不归山的晨钟在卯正时分敲响了。沉厚洪亮的钟声从天极峰上远远地送出去,直震得群岚千呼万喝。
晨钟一共敲了九下,无数白衣弟子从分布在山上各处的净舍里涌出来,朝着却月台的方向汇集而去。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赶来,又在山道上汇成一股,脚步杂沓却秩序井然,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白蛇附着暗玉色的山壁蜿蜒而上。
此次奉诏上山进学的各世家子弟也在这个队伍当中。他们一共来了四十二人,最小的只有十几岁,最年长的已过而立。他们并不正式拜入不归山一派,只是适蒙天恩在山上修行,修行期满即便下山,因此被称为“旒生”
。这些旒生每七人被划成一组,分别由一名道士做督学,不论父辈官阶身份,食宿用度悉与山上众弟子一致。每日卯时,听得晨钟敲响,便需随众人一起前往却月台参加早课,早课的内容便是诵读道家经典。用过早饭后,再由各自的督学带去不同的地点传授武艺。
万川被分配到了一位姓谷的道士手下,十分庆幸的是,他没有跟葛雄分在一个组里。刚开始时,万川对山上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可是很快便觉得十分无趣。早上钟声一响,不管多困都得爬起来,而每日诵读的那些经文比天书还枯燥晦涩。一日三餐都是粗茶淡饭,到了晚上,早早便要回净舍睡觉。这样的日子,对于那些从小锦衣玉食,成日斗鸡走狗的世家子弟来说简直如同坐牢,所以没过几天,四十多名旒生们便已是怨声载道。
这天晚上,万川躺在净舍的榻上,横竖睡不着。晚饭他只吃了一碗稀粥加半个馒头,这时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他听见同住的人轻轻打着鼾,于是蹑手蹑脚地下了地,随手披件衣服就走出了净舍。
此时屋外夜朗气清,万川抬头往空中一看,只见群星璀璨皓月当空,胸中不禁为之一畅。可是腹中辘辘饥肠,咕噜声大作,当下无心欣赏美景,拔步便往伙房走去。距离此处最近的伙房也有四五里的山路,万川跟着其他师兄弟们出早课的时候在路上见过。他便想,平日里的伙食就寡淡的很,此刻早已过了饭点,伙房里只怕也没什么可吃的,少不得看着有些什么残羹冷炙凑合凑合。没成想等他气喘吁吁来到伙房门口时,发现两扇门居然用一把巨大的锁头严严实实地锁着。顺着小窗再往里一瞧,只看见成堆成堆的柴火,别说残羹冷炙,连锅碗瓢盆都没有。万川只道伙房里就该有吃的,岂料偏偏这个伙房被用来做了柴房,只堆柴,不做饭。
万川又饿又气,一脚踹在门上。那伙房的门虽是木头,偏生坚硬异常,万川这一脚下去尽是为撒心中之气,岂不用力过猛。于是门被踹得“哐啷”
一声,他被疼得“哎呦”
一声,双方两败俱伤,谁也没落下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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